我被海龟“放生”(3)

虽然悲观的心情依旧存在,可我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轮船甲板上的情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轮船驾驶室和轮机室实行的是24小时三班轮换制度,以4小时为单位,一个小组一天要值两次班,共8小时。那天我和大管轮一起被编在了一个小组,负责的是凌晨4点到早上8点和下午4点到晚上8点两个时间段。这时候说不定大管轮正在找我呢。不对,他一定正在找我,他应该正在“林江龙,林江龙……”地叫着,满轮机室地找我,在轮机室里找不到,他就会走到外面的走廊、甲板和驾驶室问其他人,这样某个瞬间他们就会发现我的失踪。但如果情形不是这样呢?万一现在他没找我呢?就算这时没找我,到了早上8点他们也会发现的。他们会发现本应交接的船员失踪了,这时离8点还有一个半小时,到时他们会怎么样呢?他们会回来的!去程一个半小时,回程一个半小时,三个小时后他们就会回来。一定要挺过这三个小时,只要挺过了就能活下去,船上有雷达和各种仪表,通过仪表他们能原路找回。我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只要浮在海面上就能活命。”

在某些时候,所谓的希望就是说服自己的谎言,因此,偶尔收起不现实的希望就能让心灵平静。但在放弃希望就意味着死亡的情形下,只能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为了将那谎言变成现实而拼尽全力。

因为亲身经历过那样的情形,所以我很清楚,无论发生多么艰难的事情,只要有希望,人就完全可以挺过去,不管那希望有多么渺茫。在那种情形下,大多数人并不是因为筋疲力尽而死,而是因为看不到希望而死。

我在海边长大,我的肌肉和筋骨也是在海水中变得坚强的。三个小时?是的,就三个小时,我可以撑过去的,我要用全身的力气撑过去,我一定要撑过去。

我死死地盯着轮船消失的海面,每次我都抱着他们很快就会出现在眼前的幻想盯着,但换来的却总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为了能浮在海面上,我不得不随时划动四肢。最难以让人忍受的是不断涌起的海浪,若是海面风平浪静,我或许可以降低划动的频率,但不断涌起的海浪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每当有波浪涌来时,我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奋力爬上浪尖。如果爬浪失败,结果只有两种:被大浪埋掉或狂吞海水。无奈,我只能不断地重复逆浪爬到浪尖上,缓一口气再顺浪而下的动作。

虽然还在二月份,但地处热带的印度洋并不是很冷,可害怕失去体温的我还是不敢脱下身上的作业服。由于穿着作业服不断游动,胳肢窝、大腿根部与布料不断发生摩擦,破了皮,并开始慢慢地疼起来。

其实,在那漫无边际的大海中,我还是短暂地拥有过一个“伙伴”——我的安全鞋。我刚刚脱掉的安全鞋浮在我身旁,我实在是不能忍受脚上套着装满海水的厚厚的安全鞋了。这时,在只有海鸟掠过的海面上还能有一双安全鞋陪我漂浮着,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但我和安全鞋结伴漂流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没过多久,安全鞋就随着波浪慢慢地离我而去,而且可能是因为进水的缘故,它正一点点地往下沉去。当我再一次被海浪推向高处又重新落下来时,已经找不到那双安全鞋的踪影了。“它比我先沉入海底了啊”,我悲观地想道,又赶紧摇摇头振作起来。但无论如何,安全鞋的离去还是给我留下了难于弥补的空虚感。

“现在,我是真的独自一人了。”

根据我所学的安全教育,在海水中是不能脱掉袜子的,否则人的手心和脚心会变成银色,游弋在海底的鲨鱼正是靠那微弱的银光寻找人的。印度洋的孟加拉湾也有鲨鱼群,鲨鱼们随时都有可能张开那长着数百个利齿的血盆大口在我身边浮出。想到这些,水面上细微的动静都会吓得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