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海龟“放生”(1)

小尘埃内蕴藏着大宇宙。

——华严经

在某些时候,所谓的希望就是说服自己的谎言,

因此,偶尔收起不现实的希望就能让心灵平静。

但在放弃希望就意味着死亡的情形下,只能有一种选择,

那就是:为了将那谎言变成现实而拼尽全力。

在这种情形下,大多数人并不是因为筋疲力尽而死,而是因为看不到希望而死。

我自小生长在南海边,是南海的七川岛和巨堤岛养育了我。对少年时代的我来讲,蔚蓝的大海总是那么美丽。每一年夏季,午后的白云都会无忧无虑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绽放,像一朵朵洁白的花。在那些日子里,我经常泡在海水里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和白云,当那湛蓝的海水在我胸前荡漾的时候,我便觉得人世间没有任何的瑕疵和污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我是如此的幸运,能够生活在这奇迹般干净的浩瀚宇宙中。多少个夏日,当海天连成一线时,望着那满视野的蓝色世界,心中会缓缓地涌起一股温暖的热流,这也许就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幸福感吧。

是否有人在几年之后依然能够记得仅遇见过一次的小动物呢?当然有!而且一定会有很多人,他们能像看着照片一样清晰地描述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小狗那毛茸茸的长耳朵、小牛黑又亮的眼睛里那一丝忧愁、啰唆的亚洲鹩哥(山八哥)那察言观色的习惯等……对那些能诱发人类爱心的动物,人们总是难以忘怀。

我也是如此,有一张“脸”,尽管当时只相处了短短的4小时,但这17年来,它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这17年来,高兴时悲伤时,成功时失败时,那张“脸”都会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张很有沧桑感的海龟的脸。光滑而坚实的头部透着暗红色,鸡蛋大小的漆黑眼睛里总有一丝白而幽深的光芒,紧闭成一字形的嘴透着固执与憨厚。其实,对我来说,比以上那些更深刻地印在我心里的是海龟的背影:那留有好几道深皱纹的粗壮后脖,被坚硬得像盔甲似的头皮包裹着的后脑勺。这世上也许没有人比我更深刻地记着一只海龟的巨大背影,对于一个曾经将生命寄托在海龟后脖颈的人来说,终生难忘那巨大、珍贵的背影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经过那次事件后,每当我跳进海里或把手伸入海水时,就不禁会想:“此时此刻,我的身体与那海龟和海水连在一起了,那海龟肯定在这海的某一处快乐地生活着”。这时,我还会在心中为它祈祷,祈祷它一定要好好活着,而且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海龟在海里可以畅游1000公里,还可以潜到海底1000米处。也许此时,那只有恩于我的海龟正像往常一样畅游在广阔的大海中,冒着白色气泡划开蓝色的海水,深深地潜入大海深处,偶尔也会爬到我记忆中的那片沙滩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我的童年是在拣海参和海贝中度过的,在七川岛海边渔村出生的妻子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也是低我两级的小学校友。和妻子结婚是在我24岁那年,我们的结合是以背叛双方的家庭为代价,当时,双方的父母都竭力反对我们的结合。为了跟她在一起,我毅然拉住妻子的手,登上了驶往他乡的轮船。记得那时我对妻子说过:“不要难过,以后我一定会补你一场体面的婚礼,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在釜山影岛的月租房里,我们开始过一种虽然收入微薄却充满欢乐的幸福日子。一开始,我跟随捕捞鲭鱼或黄花鱼的渔船在海上从事捕鱼工作。做了一段时间后,我有了更大的愿望:“既然都是海上工作,不如去大型商船上工作,这样起码能逛上不少国家的城市啊。”知道了我的愿望,妻子便东奔西走到处找人打听,最终在朝阳商船(音译)公司帮我谋得了一个工作岗位。

那次事故发生在2月20日,我工作的MAYSTAR号轮在英国利物浦装满谷物后正驶向孟加拉吉大港。这之前的三个月,我与一起生活已长达八年的妻子补办了婚礼,我是怀着当新郎的喜悦登上船的。那时,作为机工的我的主要任务是协助轮机员的工作。发生事故的那天,我正在轮机室值凌晨4点到早8点的班。在早上6点半左右,为了透气和休息,我走上了甲板。大海在微弱的晨曦下掀起一阵阵巨浪,“啪,啪,啪”地拍打着巨大的船身。在这种巨浪的拍打,船如果没有保持平衡,再大的船也会产生剧烈的摇摆。我们那排水量高大2万吨的巨轮在海浪的拍打下巨剧烈地摇晃着,一波接一波的巨浪在甲板上摔出无数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