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不只我一个人这么难受。焦虑似乎有传染性,大家一过完感恩节就立刻返校,不管准备得怎么样了,每个人都立即进入紧急状态。作为一个团体,我们班真的好恐怖——没有人睡觉,我们都是黑眼圈。我们每天从乱糟糟的床上爬起来——床上扔有棒球帽、肮脏的衣裤,不修边幅、蓬乱着头发冲向九点钟的课堂——即使时尚人士这段时间也放弃了打理。咖啡柜前的队伍比平时长了三倍,教学楼前蜷缩的一小撮吸烟者膨化成一群名副其实的尼古丁学生(包括我——我又开始吸烟了,尽管我两年前已经戒掉了)。考试失败引起内讧或遭驱逐威胁的谣言四起,有时候你甚至能听到图书馆个人阅读座位上传来的低声抽泣声。
学期课程全部结束之前,教授会开个正式的复习会,回顾一下一学期课程里的重要概念以及向学生提问。涉及的话题以前从来没有提到过,教学大纲上也没有。不变的是,总会有人举手回答这些挑剔、偏远、离奇的问题,显然其他人远没有想到这些问题。如果你对既判力还只是模糊认识时,听到前面的同学这样质问教授,你不可能不受刺激,“我对这个概念的理解是互保抵押品不容反悔,在既判力下相当于私人之间的要求,这是多年来行之有效的规则。您能回顾一下这项方针变迁背后的理论基础吗?”
这些复习会并没有减轻我们的恐慌。我坐在图书馆看书时,不时听到周围同学讨论我还没有开始复习的知识点(“那么,在UCC损害规则下,如果卖方违约并且还持有商品,那么对买方的救济,是发现违约时的市场价格减去原先的合同价格,还是替代物的价格减去合同价格)?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回家一个人复习,远离人群,唯一的竞争者就是我自己。
我收拾好东西,拖着疲惫的身体步行回家。我书桌上立刻堆满了一大沓复习资料,有商业纲要、入门书、课堂笔记、案例简介、案例书、重述以及各种颜色的荧光笔。我警告乔,如果他知道什么对他有好处就不要打扰我。为了给我留下宽敞的复习空间,他开始加班,业余时间就和我同学韦德在校园踢足球,韦德不知什么原因还没有陷入期末考试的疯狂中。乔回家后也是蹑手蹑脚地进卧室,经过我时,我冲他用力点点头,示意他保持安静,因为我还要继续学习。我极少离开公寓,除了上剩下的几节课外我都隐居在家,一上完课我就赶紧回家学习。这让我想起了追缉令,里面的赫德和福特逃到一家酒店完全隐藏起来,疯狂地准备他们的第一次考试。
我基本上是从头开始,集中精力先学习侵权法,直到我把里面的知识点吃透,再也读不进去一个字时,我就开始学习合同法,然后是民事诉讼法。一门接一门,我重读每个案例简介,重读入门书和商业纲要,重读我的课堂笔记,然后再重读,直到我觉得全都理解了。我写下自己的提纲,把不同的知识点从逻辑上串起来,把案例背后的理念、规则列出来。然后把我的提纲压缩成小型提纲,只包括最核心的知识点。我还把复杂的知识点画成流程图,用箭头标记它们之间的关系,以便展示它们的相互作用。我还制作了巨大的符号列表,把分析考题的每一个步骤都列出来。最后,推开所有的资料,我拿以前的考题作模拟测试,当我做完后和教授提供的参考答案比较时,我吓得灵魂出窍。我知道还有好多东西要学,我又重新开始了。
恐惧厌恶综合症(3)
与此同时,我几乎废寝忘食。我每天喝五大杯咖啡,像恶魔一样狂抽烟。我基本上没有食欲——咖啡因、尼古丁和压倒性的忧虑使我极度紧张、兴奋——仅仅想想食物就让我恶心。但是稍稍考虑到身体健康,我决定每天吃一两块巧克力,早上喝咖啡时加些维生素片。我的体重急速下降。当我每天凌晨两点左右,学到极限时,我就从书中抽出身来,但我发现自己无法入睡——很明显,咖啡因的后半夜作用强于前半夜——我只好喝杯酒,看看VH1台的无眠音乐剧场,放松一下。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床,还是很清醒,于是我躺在床上回忆我自己发明的记忆策略,以帮助我记住重要的法律要素。
什么样的案件是可裁判的?CRAMPS.(单词首字母缩写)诉由必须是具体的、成熟的、对抗性的,不是不相干的,不是政治问题,必须有立场。
民事案件的诉讼程序是什么?CARAT.(单词首字母缩写)起诉、答辩、回答反诉、回答交叉起诉,第三方起诉/答辩。
合同的抗辩有哪些?MUDIFIS.(单词首字母缩写)误解、不合情理、胁迫、非法、诈骗、丧失能力(是的,我知道“mudifis”不是一个单词,但是我不在乎啊)。
当我最终把这该死的记忆术清出脑海的时候,我开始后悔刚才看无眠音乐剧场了,因为贝克唱的“输家”歌词不停地在我脑中回旋(这是VH1台每晚必放的歌曲),最后我只好起床,开始学习。“我是一个失败的小孩……”
在我们疯狂的复习中,寒假悄然来临了。我相信即使再残酷的教授也会认为寒假后给法学院一年级学生几周的复习时间是应该的(高年级学生的课程一结束就开始考试,假期还没开始呢),可是我的个人经验证明,我整晚被纯粹的、十足的恐惧困扰,根本没有融入节日气氛中去。但是,我很早就计划,至少在新年前夜抛开书本,到韦德的公寓参加派对。我实在搞不懂他哪来的时间准备盛大派对——因为他和我在同一条船上。更糟糕的是,韦德平时就没有花多少时间学习,当我们夜以继日地学习,拼命想弄明白实际因素和近因的区别时,他和我丈夫每天一起踢足球,还吹嘘自己每天学习多少。
已经12月31号了,离我的民事诉讼法考试还有四天时间,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几乎办不到了。我算了一下,剩下还不到80小时完整的学习时间,我不敢想象我要牺牲这么宝贵的时间去参加派对,而不是用来记忆强制合并各方的相关规则。热闹的庆祝会开始前,我跟韦德打电话表示我的遗憾。这样的对话不可能愉快。
“很抱歉,我今晚不能来参加聚会了。”我说。
“什么?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你的借口是什么?”他几乎叫喊起来。
“我很抱歉,韦德,我的借口是我现在已经濒临精神崩溃了,赖特和凯恩入门书上我还有350多页没有读呢,即使是在加农民事诉讼指南的帮助下,我还是不能理解附带司法管辖权的相关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