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欢迎来到玩偶之家(1)
“小心行事,必然成事。”
——伊索
我恐惧不安地来到法学院。我一直把法律学生归为红衣主教之类的神秘人物,可能与我看的电影追缉令有关。在我等待录取通知书的九个月里,这部电影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主要是想对“法学院的生活有个大概了解”,并不是想多么彻底地、理性地了解法学院——哦,我不知道——也许我应该和法学院的学生交流一下,问问他们法学院到底是怎样的。我不能把对法学院的认识完全寄托在这部过时的、感性的电影上,电影里的男生都留着可笑的头发,还有不可原谅的鬓须,他们行为可笑、语无伦次,在法学院里过着浪子般的生活。
当然,电影里的法学院也充满了恐惧、竞争和疯狂。开学伊始,我就已经坚定不移地认为梦魇般的日子就要开始了:三年的法学院生活没有玩乐、没有笑声、没有友情——只有残酷的集中营式的训练。我们被无情的教授驱赶着,同学之间你追我赶。他们都比我聪明,不是吗?他们都上过常春藤盟校啊!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法学院大楼报到处。从理论上说,我是个羽翼丰满的成年人了,我已经离开父母独立生活了好几年。我喜欢酒精的味道,我还有可恶的购鞋癖。我结婚了,我干了整整一年塞信封的工作,我当然也干了别的,比如发传真、接电话、打字、编辑等。我想把我一头深棕色的头发弄成蓬松形的精灵发式,我现在的香肠式爆炸头在威斯康星州还比较流行,到了纽约就落伍了。哎,我信用卡上的负债越来越多了!除了这些无法控制的债务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一个成年人的生活外,还能有别的吗?既然种种迹象表明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为什么我现在孤独无助地站在法学院大厅里,完全像一个高中新生?
法学院报到处三三两两地聚着一些人,他们像早已认识的老朋友一样开心地聊天,笑声不断,分享属于他们自己的笑话,而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分子。报到处是我们来法学院的第一个地方,他们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熟识了呢?难道他们早已认识?有可能——他们以前一起上过哈佛、耶鲁?不是吗?我恐怕是唯一没上过私立学校的人了。
我观察着眼前的这群家伙,他们似乎永远被打上了以前学校的烙印。各式的外套下露出哈佛的T恤衫——大部分人是蓝白相间的,也有一些人是红白相间的。他们谈笑风生,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姣好的面容加上有型的发式,让人怀疑他们是法学院临时雇来的男模。
他们聊的私立学校那些事儿,我永远都不可能明白。我实际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能感觉他们在说什么。
“嘿,还记得有一次我们演莎士比亚的一出戏,我忘了拉丁台词吗?”一个“蓝白衫”说。
“哈哈,当然记得。”他们一阵狂笑。
“还有一次你在游艇俱乐部帆船赛上喝醉了,吐到桑顿崭新的燕尾服上。”一位“红白衫”说。
“呵呵,没错,亏你还记得。”
“你还记得那个叫爱默生的家伙吗?大二的时候曾向史密斯校长告密,说你熄灯后留宿女生,我听说他现在做了高盛的分析师。”
“哦,哈哈,真有他的。”
当然,这里不是每个人都在热情洋溢地回忆他们的本科学校,但这几个家伙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你想不注意他们都不行——完全不同于我的学校生活。像我这种不在“群体”中的另类,没有自信、没有荣誉感。尽管我们现在被同一所法学院录取,但不同的教育背景将我完全排除在精英群体之外。这些充满自信和优越感的青年男女,是生长在中西部城镇的我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