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夏虹和公公的心态一样,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躲开了。一个躲到娘家,一个躲到西山别墅。可是躲能是个办法么?又不是一天两天,永远不见面。夏虹的父母已经劝好了女儿,只待向北京一句话了。可是向北京又因为工作的事情忙乱了头,他每天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出去,然后再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回来。向北京现在已经没有车了,他每天的交通工具不是那辆黑色的丰田,而是公共汽车。刚刚失去丰田的时候,向北京的心里难过得要命。每看到丰田或者说汽车从眼前驶过,向北京都会想念他以前开车的日子。
向北京突然转换了工作,让老向夫妇在西山别墅一起工作的计划打破了。向夫人为了孙子向洋只好从西山撤回来,像以前那样呆在家里做做饭,收拾一下房间。夏虹没回娘家之前,家里的事务也是向夫人操持。一是夏虹没时间,二是向夫人不愿意与她一起共事。那个奏响锅碗瓢盆充满爱情亲情的厨房里,那种婆媳相融母女相知的情景永远不会出现。向夫人宁可自己少休息一会儿,也不让夏虹和自己一起做晚饭。夏虹本来想尽其所能地讨好婆婆,试了几次之后,也就坦然地享受起来了。
向洋对于母亲的这次失踪,从最初的想念到最后的不以为然。母亲不回来,他就可以不用睡小床了,而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席梦思上。向北京回来的时候,为了不惊动儿子,只好屈身儿子的小铁床上。向洋不想念母亲的状况让向夫人忧郁不已,她仿佛看到了向北京和夏虹走向离婚处,她仿佛看到向北京带着儿子过着又当爸又当妈的双重生活。夏虹能这样不声不响地坚持,向北京不声不响地转了工作,向夫人不得不为儿子一家的将来忧心如焚。
向洋仍然是一个孩子,他并不知爷爷和妈妈的不回家有什么不幸。大人嘛,总会找很多理由忙的。向洋很讨厌那张小铁床的,他睡觉不老实,老也折腾不起来。现在好了,他可以睡爸爸妈妈的床了,那席梦思太舒服了,太宽大了,向洋睡在上面再也不想他的小铁床。向洋每天心满意足地从席梦思上爬起来,然后在向夫人的叮嘱下走进学校。
向北京这边没消息,夏虹已经支持不住了。她在娘家呆了近一个星期,心都快拧成麻花了。与蔬菜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母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比夏虹想得要明白,他们不仅不支持夏虹离婚,还让她快速回去和公公和解。可是,向北京却不来了。自家的女儿有错,但也没有错到低三下四的状态。夏虹只好像个待嫁的丫头一样,坐在自己充满青菜味道的闺房里等着向北京。
夏虹虽然还没到风烛残年,但也到了青春不再皮肤松弛的时候。以前在家的时候,因为工作和孩子和老公的种种琐事,她连认真洗脸认真看自己的机会都没有。她像一个拧了发条的钟摆,匆匆忙忙地洗脸,匆匆忙忙地吃饭,匆匆忙忙上下班。现在回到娘家,夏虹有了足够的时间洗脸、刷牙,睡不着的时候她还坐在床上发一阵子的呆。
夏虹每天洗脸的时候,开始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正因为有了这种长时间的审视,夏虹才会为自己的现在的状态心慌意乱。那眼神,那嘴唇,那皮肤,都已经不像10年前那样耐看了。
这样一看,夏虹心中的那点骄傲和自信一去不复返了。10年,才10年的时间,把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家庭妇女。
夏虹决定回家。为了说服自己回家,夏虹找了很多理由,有一条比较正当也难以抗拒的理由就是想念向洋。有天大的事情,谁能拒绝儿子想母亲,母亲想儿子呢。
向北京回来的时候,黑暗正慢慢地笼罩这个城市。下班的人们与车流在马路上流动,一辆挤得像沙丁鱼一样的公车内,向北京站在临近车门的地方。透过车门玻璃,向北京看着他熟悉已久的三环路,高架桥,红绿灯,斑马线。
向北京已经适应了没有车的日子,已经适应了挤各种拥挤的公车。他每天早上带着单位的资料来到客户的门口,然后再在下班的时间回到家里。向北京已经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了,他不再为了接李总而起早贪黑,他也不用为了讨好李总而在酒桌上频频买醉。向北京换了工作,这份工作只要有业绩就行了。像很庸俗的坐班打卡统统与他无关。向北京前两天还为这种自由而兴高采烈,后几天就成了一种无奈和负担。向北京再也没有机会坐在豪华的酒店里,向北京再也没有机会吃上螃蟹和对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