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一个人的生活》(66)

向夫人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能用的药全部用了,能打的针全部打了,但还是没有像夏虹希望的那样从病床上站起来。向夫人像所有的脑溢血患者一样——瘫了。身子一瘫,脑子也好像瘫掉了似的。吃喝拉撒像小孩不说,还一天到晚的哭哭啼啼。不管谁来,都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孩子,嘴一咧,泪就下来了。

向夫人这一倒,医药费是小事,大事是向夫人以后的生活。身子瘫了,人不能动了,身边就离不开人了。虽然老向一直用沉默来抵触夏虹照顾向夫人,虽然向夫人见到夏虹总是又哭又抓,但作为儿媳,夏虹照顾婆婆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夏虹辞去工作时,老向就返回了西山别墅,日子过成了这样,总得有人想法挣钱吧?向夫人花的这点钱已经触疼了他们,要是家里人再有个三长两短,活都不用活了。

向夫人起初的时候还像一个小孩,除了吃喝拉撒就躺在床上。后来,她就不躺了,每天早上,向洋起床的时候,她就在屋子里喊着起床。夏虹像哄小孩一样帮向夫人穿衣洗脸,然后把她抱到阳台上晒太阳。向夫人好像故意折磨夏虹一样,每隔几分钟,她就会支使夏虹一下。比如喝水,比如上厕所,比如肚子疼,比如害怕。向夫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向夫人了,因为得了脑溢血,她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心疼夏虹不要紧,连儿子和孙子也不知道疼了。向北京好心好意地帮她按摩,她不是揪向北京的头发就是打向北京的耳光,向夫人虽然瘫了,但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少,啪的一下又啪的一下,打完了还冲着向北京咯咯地笑。

8th 忧郁的葡萄

老太太刚把葡萄泡到水盆里,门铃就响了。老太太以为是女儿或者儿子来了,一边在围裙上抹手一边喊:来了来了,是不是妞妞呀?奶奶……奶字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太太就发现白高兴了,外面站的不是女儿也不是儿子,而是她的房客胡静静。

胡静静向老太太咧了咧嘴,对不起阿姨,我把钥匙忘到家里了。

胡静静穿了刚过膝盖的红色皮裙,下面是一双黑色镶了花的高筒皮靴。胡静静进门的一瞬间,很浓的香气涌进了老太太的鼻子。老太太有些厌恶地挥着手,好像这一挥,就能把香气挥走似的。

胡静静进了屋子,站在梳妆镜前抹抹擦擦,她的眉毛画得太重,胡静静拿着湿纸巾正小心万分地修理。胡静静从镜子中看到站在门口的老太太,挤了一下眼睛,阿姨,大哥还没来啊?

老太太盘算着胡静静是回来拿钥匙的,就算站在梳妆镜前抹抹擦擦也是暂时性的,所以她忍着过道里的冷风,站在那儿。

胡静静见老太太没有应声,连忙找台阶给自己下,也许是怕冷吧,外面可冷了!为了表示寒冷,胡静静还轻轻缩了一下肩膀。

老太太有些不悦地,可能是堵车吧,说着,老太太把门当成了马路,伸头看了几眼。

胡静静马上讨好老太太说,对呀对呀,堵车,全堵在三环了,黑压压的一片。说着,胡静静已经修理完毕,拿起湿纸巾在脸上抹了一下就躺在床上。胡静静没有脱皮靴,她本来是想穿着皮靴躺在床上的,但突然看到站在过道里的老太太,才把穿了皮靴的双脚在床面上悬了一阵,像在做健身操,然后顺其自然地把它们放到床沿上。

老太太不由得有些心疼,胡静静的双脚下面,铺着女儿未婚时的粉色绣花床单。胡静静来的时候,老太太没撤床单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胡静静自己没有,二是老太太看着胡静静打扮洋气。她以为这个打扮洋气的女孩会像女儿一样爱干净,谁知道她住进来一个月不到,别说床单显脏,整个房间里就像狗窝一样,胡静静成堆的化妆品,香水,衣服,书本,光皮靴就有六双,高矮不齐地排在过道上。

每次看到这些靴子,老太太就很想把胡静静赶出去。可是在租房子的时候,因为对胡静静的喜欢,也为了胡静静的大方,老太太特意把房租签了半年,白纸黑字的合同,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