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爷爷说,主要是去感受一下,应该不会待太久。实在受不了了可以随时回来”。
“有那么容易?”王二偏着头问道。
“毛主席也是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接受再教育,没说必须待一辈子。”吴心又说。
大伟于是肯定地说:“那我们就跟老三走。反正我在家也帮不了忙,走了还可以少一个人吃饭,妈妈负担也没那么重,兰兰可以好好地读书。”
王二把烟头掷在地上,重重地踩上几脚。“既然是兄弟伙,我就豁出去跟着你们走了!”说着又转向吴心,“老三,到时你可得弄我们兄弟回来!你爸有本事,把你弄回城了,把我们两个丢在乡里当农民,我们可不答应!”
“老二,看你说的,老三是那种人吗?”大伟赶紧打断他。
王二笑着对吴心说:“老三,我们亲兄弟明算账,丑话说到前头,哈!”
吴心严肃地说:“放心,我们兄弟三个,回来就回来三个,回不来就三个都不回来。”
“好!”三个人把手握到了一起。
晚上,兰兰来找到吴心和他一起到江边散了一会儿步。兰兰问:“老三,真的要去当知青吗?”
“嗯。你听你哥说了?”
“会去多久呢?听说很多知青回来都很难。”
“说不清楚。至少得一年半载吧。你不想我去,还是不想你哥去?”
“都不想。你们去了,我会想你们的。”
“兰兰,我和你哥都不在,你们要有什么事就去找我爷爷、我妈。我跟他们说了,他们都很喜欢你。”
“你跟他们说我什么了?”
“我叫他们就把你当我妹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要脸。谁是你妹妹?我才不要当你妹妹。”
“那我怎么说?说你是我媳妇?”
“谁又要当你媳妇?真不要脸!”兰兰掐了掐他的脸,又用手指轻轻地揉。
吴心愣愣地瞪着兰兰,故意傻乎乎地问:“那我怎么说?”
“瞧你傻的!”兰兰突然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一甩辫子转身跑了。
吴心、大伟和王二下乡的申请很快批了下来,学校也跟他们分别谈了话,最后确定三月初,一起到乌江边上的马家生产队插队。
三月的重庆,岩石缝里透出春的气息,石板坡的大街小巷弥漫着黄桷兰的味道。春天缠缠绵绵的雨给山城涂上一层水彩般的绿色,在夜里则泛着哀婉的蓝色,忧伤的蓝色。
吴心牵着兰兰的手在熟悉的石板街道上一遍遍走过。没有人说话,只有轻缓的脚步在雨巷里响过,伴着雨滴欲语还休地滴落,伴着两旁门缝忽明忽暗的灯光,伴着两侧墙壁和屋檐缝隙间天空的沉默。
“老三,回去吧。你明天就得出发了。”兰兰终于在转角处停下。
“要走了,我陪你再走走吧。”吴心还不想停下。
“这样一圈一圈走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兰兰的眼羞怯地笑着,“你不觉得累吗?”
“不觉得累。因为有你。”吴心不知不觉间拉起她另一只手。
他们面对面站着,都屏住呼吸望着对方。雨凝成水珠从他们的发梢、眉头滚落下来。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透,浑身冰凉。两双手越握越紧,两个身体越靠越近,最后终于抱在一起,他能从她的领口嗅到别样的芬芳,和着黄桷兰潮湿的气息,令人沉醉。他们聆听彼此的心跳,仿佛进行一场亲密的交谈。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让她青春的身体紧贴自己,溶化一切潮湿、冰冷和衣物,忘记时间和空间。
“我快透不过气了。”
“我还嫌不够紧呢。”
“那把我装进你的口袋里吧。让我跟你一起,你到哪我到哪。”
“我也想。”
“其实我舍不得你走。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
“我会等你。”
吴心没有说出相同的话,只是心里、眼里和身上都被浸透。他捧起她月儿般的脸蛋,轻吻她紧闭的双眼,她光洁的额头。
巷子另一头响起两声干咳,他们像受惊的小兔子,扭头看见大伟裹着雨衣站在不远处。兰兰顿时臊红了脸,一猫腰从吴心怀里挣脱出去,消失在雨巷里。吴心难为情地看着大伟,还沉浸在过去。
“哦,我,我本来是来给你们?雨衣的。”大伟走过来扬了扬手里抱着的两件雨衣,“看你们一圈一圈地在巷子里走,不好打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