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之邦》 嘉陵江上(3)

“黑老大这月跑几趟了?在东津沱淹死了吧?”

“你才会淹死,短命鬼!他去重庆了,得好长时间才回来。”

“那你给他戴了几顶绿帽子?”

说完,那个男子得意得变了形。一帮男人哄笑起来。女人急红了脸,抡起洗衣棒朝男人掷过来。洗衣棒掉在男人前面不远的水里,男人马上跳下去,抓着棒子朝女人游过去,在离女人还有两米远的地方,把棒子对着女人说:“接着,我的棒子!”邻近的男人和女人都被逗得大笑。女人接过洗衣棒,狠命向他打过来,溅了自己一身水花,男人早像鱼儿般扎进水里,窜到木筏上去了。

周老头也常和一些熟识的女人开些荤素参半的玩笑,或者与别的男人故意高声讲些“荤段子”,引得同伴们哄笑,也引来女人们诅咒。

挨到半下午,江上的木筏已经陆续散尽。周老头这才命令起程,向石门浩进发。望着渐渐远去的泥溪嘴老街和岸边洗衣服的女人们,周老头来了喊两声号子的兴趣——

“山又高来路又窄,

鞋尖小脚走不得,

背时幺妹莫犟性,

崴断金莲要流血。

石夹路,过河路,拐弯路,

腰杆活动才有钱用……”

石门浩江面浅滩怪石时隐时现,江涛怒号,杀机四伏。周老头已不能安坐,他叉开腿站起来,挥舞着烟杆指挥前面每一支木筏的小伙子,小伙子们拿着篙左一下右一下地或撑或点,像演奏一出交响乐,丝毫不敢含糊。否则木筏撞到乱石滩上,就只有满江去捞木材,弄得不好还会筏散人亡。这是周老头老早就教导过他们的了,所以大家都沉着应对。江水在这一段一改以前的平静和沉稳,显得暴躁不安,猛烈地踢拽江中的怪石,推搡得木筏发出“吱吱哑哑”的惨叫。小伙子们在前面吆喝,周老头在后面大吼大叫,直到木筏左冲右突,出了那条长长的狭窄水道,水势渐缓,江面渐宽,一行人才泄了气瘫倒在木筏上,看两只黑老鸹号叫着在上空掠过,见天上的云朵还在飘,听自己的心还突突地跳,任由木筏在江水上漂荡。这时,身后隐隐传来拉船上水的纤夫们的阵阵号子——

“金鸡叫哟,咳,

天刷白哟,咳,嘿佐嘿佐嘿,

怀抱幺儿哟,咳,

难舍得哟嗬,咳,

为了吃穿哟,咳,

哪管它哟嗬,咳。

如今世道嘿嗬,嘿佐,

吆哦嘿嗬,咳,

一片黑哟嗬,咳。

一片黑哟嗬,咳,

吆哦嘿嗬,咳,

一片鸦哟嗬,咳,

一片鸦哟嗬,咳……”

3

天黑的时候,木筏靠浅河湾停下。漂荡了一天的人们围在一盏马灯前,周老头给每个人盛上一碗熬好的绿豆稀饭,大家也纷纷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麦粑,“窸窸”地吃起来。周老头慢悠悠地独自喝他的老白干,就着豆腐干和老咸菜。看有人吃完饭,就把酒壶递过去,于是大家又传递酒壶,一人一口,喝得身上有股火直往上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