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村干部也附和说:“是该改善了。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呀!”
陈文高转向大队会计,“村里的账上还有多少,要不我们就索性把学校翻修一下?”
大队会计脸上顿时没了笑意:“我们大队那点提留,村干部的补贴都还欠着呢。哪来多余的钱修学校?老陈,你找乡里叫叫穷,看能不能拨点?”
陈文高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对吴心说:“吴老师, 真不怕你笑话,我们搞教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巫山是国家出了名的贫困县,我们大队又是巫山数一数二的穷村。”
吴心沉重地点点头,“我随便住哪里都可以将就一下,就跟王老师住学校吧。只要王老师不会觉得不习惯”。
王老师连忙说:“不是我不习惯,主要怕你不习惯。”
陈文高说:“两位老师不要争了,这样,你们谁都不必去住那个破棚子,我把大队办公室腾出来,你们就住这边,王老师也搬过来。”
吴心和王老师都吃惊不小,连连摆手说“不行”。
陈文高又说:“你们嫌不方便?这样,干脆我们大队搬出去,这几间房就拿来做教室,我们去破庙里办公。几位村干部没意见吧?”
几位村干部说:“你是大队长,是一把手,你说了算。”
吴心说:“大队长,这样恐怕不是太好,这里毕竟是政府。只是以后能建一所新学校就好了。我暂时跟王老师挤一下,以后有条件改善再说吧。”
陈文高突然握住吴心的手,眼里闪着泪光。“吴老师,你真不愧是大学生,通情达理。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研究研究,尽快改善村里的办学条件!来,大家为将来的新学校,敬两位老师一杯!”众人又干了一杯。
吴心觉得脑袋里灌了铅,再支撑不住,软绵绵趴倒在桌上。半夜,吴心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王老师住的草棚里,身上盖着臭哄哄的被子,身下是竹棒绑成的架子铺。他扫一眼屋里,旁边有墙上挂着一盏昏黄的马灯,王老师在一个石板搭成的小桌前看书。吴心侧过身,架子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王老师扭头看着他,说:“醒了?”
吴心迷迷糊糊地说:“王老师,我怎么来的?”
王老师合上书,“一个队长背你来的。你醉了。你喝得不少,但跟他们还是没法比”。
“我不会让你觉得不方便吧?”
“我倒不会,你可能会不习惯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不欢迎吗?王老师,我也想来体验一下。”
王老师叹了一口气,拧暗了马灯,“有什么好体验的?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有些人和有些事都看透了,不要看他们表面对你有多好,嘴巴上对孩子们有多好,实际上都是些王八蛋,只想着自己的乌纱,想着怎么多捞点民脂民膏”。
吴心没想到沉默寡言的王老师开篇就给自己讲这些,讷讷地问:“王老师,怎么会这样?”
王老师苦笑一下,“你不要以为我是落难到这里的,对他们有成见。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看到的和听到的真相,上面没有人会知道,外人也不会知道。你年轻,有干劲,想做出点名堂,但在这里不可能,你只会越来越没想头”。
吴心静静地听着,心里又沉重了许多。
王老师接着说:“我老了,怕也活不了几年了。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去拼,去闯。”
吴心听着,闭上眼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吴心看到王老师趴在石板桌上睡着,身上披一件硬梆梆的棉袄。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睡的这个架子床窄得只够一个人容身,心里觉得惭愧万分,忙起身叫王老师上床去躺会儿。
王老师揉着眼睛说:“没关系,我也该起床了。今天叫老郑再找点材料来,绑一个架子床就好了。”
一会儿,吴心上次见过的那个打钟老头颤巍巍地来了,他驼着背眯缝眼看了吴心半天,说:“城里人,你真来了?”
王老师说:“老郑,他是新来的吴老师。你今天找点竹棒来再绑张铺,他以后也住棚里。”
老头摇头晃脑地说:“放着城里的高楼大厦不住,跑来住牛棚,不,现在成狗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