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薛刚比在学校时白胖了许多,圆乎乎的脸上架一副黑边眼镜,嘴上留一抹小胡子,嘴里还叼一只黑烟斗。
吴心打趣说:“看你的行头,真有点重庆版福尔摩斯的味道。”
李薛刚哈哈一笑,“做我们这种工作的,天天和伪文化人打交道,所以不得不带上这些道具,把自己装得更像个伪文化人”。
“那你自己觉得还算得上真正的文化人?”
“,在吴兄面前,我算大老粗一个。我看你变化倒很小,只是肤色比以前还要健康,而且没有一点村野气息。”
“还没改造好。只是在山里碌碌无为,不像李兄事业有成,将来成为文化界的巨头没有问题。”
“深山莽林,卧虎藏龙,吴兄并不是归隐,只是磨砺心志,大器必成。”
“我现在觉得,那地方如果修身养性,无为而治,倒真不错。只是农村的教育真的大有问题呀。”
“吴兄,对中国的教育,仅凭你一人之力,谈何容易。今天我们不说这些大事,只是叙旧。改天请你去江北吃火锅,真正麻辣烫,舒服惨了。”
“火锅?我以前倒是听爷爷说他在码头落难的时候,把收来的冷饭剩菜一锅煮了,他们也吃火锅。”
“你说的是火锅的祖宗,现在的火锅用锅煎红辣子、花椒、姜,还有香料做锅底,然后加牛油熬汤,通红通红,看上去满是辣子和花椒,食欲没有才怪。然后要吃荤吃素,随你往里加,煮熟捞到油碟里,就着啤酒下肚,真是爽死!吃火锅离不开牛毛肚、鲜鸭肠,用筷子夹着烫,数到十,即可下肚,鲜脆无比。”
“你说得我直流口水了。想必这也算重庆特色的美味之一,以后必将发扬光大。”
“你还不知道,这重庆第一家,竟是一个劳改犯释放回来,找不到工作,和老婆一起在街边摆夜摊搞出来的,现在也数他们弄的味道最正宗。”
说话间,酒菜上来。两人一言不发,三杯落肚。李薛刚摸出烟斗,慢条斯理地装上烟,嘴里吐着烟圈说:“吴兄,这才是人生最美的事呵。喝几杯小酒,吸一口慢烟,跟知己同席,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好?现在想起报社那些庸俗的嘴脸,真觉得恶心。而自己做的那些工作,也简直狗屁不如。”
“是呵,要是曹兄和董兄也在,就再好不过。”
“曹兄真是好久没有消息了,也不见他的大作。跟越南的仗也打得差不多了,也没董兄的消息,真是郁闷。”
“没有董兄的消息未必不是好事,说明他没有成为战斗英雄,至少也许还活着。”
“这倒也是。毕竟老祖宗对比了几千年的生死,得出结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吴心低头不语,又自饮一杯。
“吴兄,你跟那个付柔诗还有联系没有?”
“早没瓜葛了。我跟她算是有缘无分,何必提她?”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上次去北碚,在缙云山开个笔会,远远地看着好像是她,跟一个矮胖子在一起,好像是前一届留校的那个姓王的。”
“哦。但愿他们郎才女貌,百年好合。”吴心说着举杯跟李薛刚碰了一下。“李兄现在春风得意,是不是找到意中人了?”
“什么意中人哟?我不像吴兄仪表堂堂,才华出众。我只会中意人,没有意中人。现在我正在用业余考研,顺便混个硕士再说。”
“那下一步就准备当个博士了?”
“吴兄,不怕你笑话。我到底还是俗人一个,在报社这种地方混,像钱锺书说的,文凭真是一块遮羞布。管你能力怎么样,没有文凭进不来,进来了也混不上去。考职称,涨工资,分房子没有文凭就没门儿。像我这样,再混几年,没个像样的文凭,说不定就得扫地出门了,要混到主任记者、高级记者,做梦都别想!”
“没想到现在也和科举没什么两样。以前看功名,现在看文凭。我算真的与世隔绝,不知魏晋了。”
“你不看重倒也罢了,只是人家要看重这片薄纸。想想这历史竟是如此可笑,千百万人抛头颅洒热血搞的革命,废除的科举又变个花样回来了。以前毛主席写文章反对党八股,我看现在报上的文章,比八股还要八股。所以想起曹兄,我真是佩服他的勇气。吴兄,我也很佩服你呀。你得坚持自己的方向,不然也会落得我这样俗人一个。”
吃完饭,李薛刚已喝得微醺,他掏出钱夹扔在桌上,叫道:“结账!”
吴心说:“李兄,你喝多了。我来付。”
李薛刚舞着手说:“吴兄,不给我面子?我?道你现在没什么钱,结账这种事情由我这种俗人来!别跟我争,不然我们就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