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又说:“那黑屁股有啥看的,小子?还没见过白花花嫩生生的屁股吧?哈哈。”
吴老四忍不住问:“他们为啥不穿?”
老头冷不防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裤衩:“穿了有啥用?磨烂了,浪费钱。”吴老四赶紧把短裤提上来。引得众人一阵乱笑。
纤绳套上吴老四年轻的肩膀,他觉得自己像套上了犁的牛,只能往前走。他和年轻的同伴被夹在一群老纤夫中间,仰望前面黝黑精瘦的脊背,他的心像纤绳一样发颤。弓着身走到晌午,吴老四直觉得肩膀生痛,背上也被太阳烤得又红又烫,脚板在鹅卵石和乱石滩上打起了血泡。他心里打起退堂鼓,但又不好意思提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咬牙坚持。又走了一阵,肚子也“咕咕”叫唤起来。
“什么时候有饭吃?”他问身边的老纤夫。
老纤夫的样子看不出在拉船,更像是耷拉在纤绳上。“吃饭?快了。我们一天六顿呢。”
“六顿?”吴老四不相信。
“下水四顿,上水六顿。不然鬼大爷有力气把船拉回去!”老头说,“转到前面滩上就有饭吃了。”
果然,转到前面滩上,船头有人喊:“歇梢!吃晌午!”纤夫们顿时泄了气,原地瘫倒在乱石滩上,也不急着起来。
“船老板,你唱的什么歌?”老纤夫突然唱道。
众人应道:“嗨嗨!”
“你吃的啥子菜?”
“咸菜!”众人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船头边,站在水里,人手一海碗干饭,就着咸菜大口吃起来。吃完饭,又靠在船舷上抽一截叶子烟,纤夫们觉得赛过活神仙了。
周老头趁机走出船舱,关切地问吴老四和另一个同伴:“还行不行?不行的话,趁早上船来,省那两个钱不值。”
吴老四和同伴一咬牙,点了点头。
接下来,大概适应了拉纤的节奏,吴老四感觉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尽管脚下的路时有时无,时而在滩上,时而在水里,时而踩在刀口一样的乱石棱上,时而滑过光溜溜的卵石滩,时而又飞檐走壁在悬崖峭壁上像壁虎一样爬行。
纤夫们在有节奏的号子声中,缓缓前行,一二十个男中音和男低音唱和,雄浑有力的号子回荡在青山碧水之间,久久不绝。
他们唱:“嘉陵江上滩连滩,岩对岩来山连山。一声号子我一身汗,一声号子我一身胆。”
他们又唱:“嘉陵江上滩连滩,滩滩都是鬼门关。半年走一转,十船九打烂。”
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哼着、喊着他们自创的号子,靠气息和声律来调整步调的节奏。尤其在上水过滩的时候,他们喊得最起劲——
“哎,哎咳,哎咳,哎,哎咳,
哦,哦,哟哦也哦哟也,
哎,哎,哎,哟哦也哦哟哦,
哟哦也咳,也,
哟哦也哦哟哟哦也,
咳,也,哦也哟哥哦,
也,也哦呀哩哦,
哥也哟喂,
……
哥,哟哦,哟哦哦哦哟哦,
哦哎,哟嗬哟哦,哦哟,
哟哎咳,
也,咳咳,
一根竹儿哪呀,
嫩悠悠悠啊,
长在深山老林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