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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春天是最美丽的春天。满山遍野郁郁葱葱,山坡上,田埂边开满了知名和不知名的野花,菜园子里的蔬菜一茬接一茬地生长,还有田边地头的野菜也采之不尽。破庙和鲜红的红旗在蓝天绿地里别有一番韵味,花台里的花花草草都活出了精神,去年种下的树苗抽出新牙,生出柔嫩的枝条,在春风的拂弄下欢快地跳跃。天上地下的鸟雀整天地卖弄歌喉,蜜蜂和蝴蝶不知疲累地舞蹈,毛毛虫和蚂蚁在暖洋洋的大地上尽情舒展。地里劳动的人们显得悠闲而自在,小孩子更是像野兔般欢蹦乱跳。偶尔有水牛在山坡上“哞”地哼起山歌,山羊在草地上春情荡漾“咩咩”地唱着情歌,而狗儿在村边向路过的客人“汪汪”地发出问候。春雨来临,那是上苍感动的泪水在绵绵挥洒。
这是吴心见过的最美的春天。他教孩子们唱自己回重庆学来的《北国之春》,孩子们上学放学的路上都经常唱着:“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木兰花开山冈上……”
五月,通过一次完小的统一测验,学校有二十个学生升到完小读毕业班。这是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升上完小的孩子们和家长们从家里带上他们认为贵重的土产来学校感谢两位老师。大队也为吴心和王老师送来奖状和每人十元奖金,王老师说这是破天荒头一次。
陈文高还和大队会计请两位老师到他家吃了一顿饭。饭桌上,他着实把吴心夸了一番。他说:“吴老师真不愧是西南师范学院的高材生,才来这半年多就把学校变了个样。学生也听话了,成绩也好了,到下学期一定有十来个可以考上镇中学。现在好多家长见了我都说:‘陈书记,像吴老师那样的能不能多找两个来?’我说:‘吴老师是百里挑一,打着火把都找不到的人才,哪能说找就找得到?’你听听,干部群众对你都是说不尽的好呀。”
吴心说:“大队长,真要想让学校变个样,还得你们多支持才行。现在还是差得很远。”
陈文高又往他杯里添酒,嘴上说:“吴老师要我们怎么支持,我老陈砸锅卖铁都愿意。”
吴心端起酒杯,“大队长既然把话说到这步了,我先敬你一杯”。
陈文高按住他的手,“吴老师,还不知道你要什么支持,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持得上,这酒暂时不敢喝。你先说”。
吴心放下杯,“我要的支持就是,大队能不能把破庙拆了,盖两间像模像样的教室?现在的房子风一吹就要倒,外面下大雨屋里也下大雨,孩子们在这样的地方上课真的太难了”。
陈文高听完他的话,脸上的笑收起来,沉重地说:“吴老师,你了解孩子们的苦,却不了解大队的难处呀!”
大队会计接过话说:“对呀,吴老师,你来的时间不长,有些情况不了解。大队的财政的确有难处呀,现在还欠着好几位干部的工资没发呢!”
陈文高看了大队会计一眼,又说:“吴老师,本来我以为你提改善你和王老师的生活条件之类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勒紧裤腰带想办法,可这翻修学校实在不是一件小事,很难办呀!”说着,他又满脸堆笑看着吴心,吴心没有说话,他又转向王老师,“王老师,你到村小十几年了,态度和表现一直都很不错。本来你落实政策的事情早该办了,可一直没合适的时间,看你什么时候办一下吧,政府会好好补偿你的。”
王老师淡淡地说:“我也没几年活头了,有什么政策好落实的?算了,我也不想麻烦,更不想给领导添麻烦。”
陈文高说:“王老师,看你说的什么话呢?村小还指望你和吴老师一起撑下去呢。吴老师,你说是不是?”
吴心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陈文高的脸。
两个人从陈文高家出来,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几只萤火虫在田埂边飞舞。吴心对王老师说:“这陈文高怎么这样呢?”
王老师苦笑着说:“他一直都这样。你还是太年轻,把人和事看得太简单。”
吴心纳闷地说:“这个混蛋,他吃一顿饭就够好些人家吃几天的了,要是把那些酒钱、肉钱、烟钱拿来买教具,起码可以用几学期。”
王老师说:“他那身猪肉是怎么长出来的?”
吴心也冷笑两声,叹一口气,“真是越穷的地方越贪,越是可怜的老百姓养的越是贪官。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做的都没啥意思了”。
王老师说:“还早,你还没体会到精华。而且你这样想,谁来管孩子们?”
到秋天开学,学校又来了三十多个新生,两间教室都挤得满满的。同时,吴心原来每个月三十元的工资却停发了。他去问王老师,王老师说不知道,因为他从来都没拿过工资,最好的待遇就是不批斗,还给饱饭?。
又过两个月,大队会计还是没给吴心发工资,他忍不住去找大队会计。大队会计正仰躺在大队办公室的藤椅上抽烟,见了吴心,忙坐起身,“吴老师今天怎么得空到大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