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教孩子们唱哆来咪发嗦啦唏哆,教他们唱国歌。利用劳动课,吴心带领孩子们把破庙前的空地打扫干净,又平了地,在两边砌起两个狭长的花台,发动他们回家找来些花草树苗种在里面,挂上爱护花草的牌子。
周末,吴心和王老师去街上采买了些教具和文具,还买了一面国旗、一个篮球和两副乒乓球拍。回到学校,吴心找一位村民送来一根又长又直的毛竹,立在空坝前方。再找来几个村民,用木板钉成一个篮板,在中间画一个框,加上一根废钢条弯成的圆环,把篮板回定在一根粗壮的木桩上,立在空坝一边,一个简易的篮球场就大功告成。吴心换上球衣上场试了两下,感觉还是那么回事。
过几天,他又找人用木板换出几张石板课桌,将石板拼成两张乒乓球桌,并且告诉孩子们,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乒乓球后来一度成为学校最热门的运动之一。
星期一早上的朝会前,吴心主持了一个简单的升国旗仪式。选出两个高个子男孩当升旗手,由一个孩子从家里拿来唢呐,鼓着腮帮子吹起国歌的旋律,吴心和王老师领着孩子们唱他们才学会的国歌。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就在还略显生疏的国歌声中第一次冉冉升起在大山里,在场的人都久久注视着在晨风中飘扬的红旗。
深秋时节,山里的雨水绵绵不断,而且一场秋雨一场寒。天上的雨下久了,教室里就东一处西一处“嘀嘀哒哒”漏水,孩子们为避开漏雨的地方,就在教室里挤成几团。学校所有的盆和桶都拿来接雨,但还是接不完,接不到的地方久而久之就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洼。
在这样的天气里,山里的孩子大多没有足以御寒的衣服穿,脚上也不穿袜子,鞋子不破即大,坐在这样不能遮风挡雨的房子里,常常冻得手脚发紫,脸色铁青,直打哆嗦。他们上课时也本能地挤在一起,下课就在墙角玩“挤油渣”的游戏,几十个人往墙角挤,有几次甚至挤得破庙子摇摇晃晃。
吴心看着心里难受,常在上课期间让他们起来活动一下,或者唱歌打打气,再就是组织像踢毽、跳绳一类的小比赛,优胜者可以获得一副刻有他们名字的三角尺或铅笔之类的小奖品。他当时主持的颁奖仪式也别开生面,把接水的盆和桶翻过来,第一名站在桶底上,每二名站在盆底上,每三名就站在地上。颁奖的时候,几个孩子就用嘴奏起进行曲,场面煞是热闹。
包产到户后的村民,生活虽比以前要好一些,限于地理条件等原因,还是过得很苦。到收粮食或逢年过节的时候,孩子们常自发地给吴心和王老师带来一些粮食,甚至鸡蛋和猪肉。有时候孩子们家里办酒席,他们也必来请老师去坐上席。在席上,村民们总是淳朴地端着大碗大碗的酒来敬老师,让吴心有一阵子见到酒就犯晕。
在空余时间,吴心常常一个人到田间地头去溜达,跟村民天南地北地聊聊。在村小的第一学期,吴心就几乎踏遍了附近的村社,希望能得到兰兰的音讯,但结果还是一无收获。
那年寒假回重庆前,吴心意外地收到李薛刚的来信,他在信中说自己在市里一所重点中学待了两个月,待不下去,托了关系调到报社,现在报社负责副刊编辑。他说想起当初的“四才子”,看到现在副刊上刊登的文章,这些骗稿费的家伙统统只能算狗屎。他说当年的创作激情已随嘉陵江水东流去,现在只是胡乱画几笔漫画配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交差了事。他说当年的四个疯子,曹友城敢于为理想出走,董板桥敢于参军上前线,而吴心也敢于到大山里当孩子王,只有自己朝九晚五为每月五斗米折腰。最后,李薛刚说他在《诗刊》上偶然读到了曹友城半年前发表的一首诗,可惜没有多出一份,只好抄几行与吴心分享:
“高原
仰卧着,赤身露体地仰卧着
任凭牛羊和牧人的鞭儿走过
任凭风雪和四季的歌声走过
还有我
流浪的脚步走过
岁月
流淌着,衣衫褴褛地流淌着
伴随泉水和翻腾的江水走过
伴随新郎和欢笑的新娘走过
还有我
迷失的脚步走过”
吴心看过信,沉思良久,回想起“四才子”的峥嵘岁月,也回想起与曹友城和董板桥分别时的情形。他把信纸叠成一架纸飞机,轻轻地掷出去,纸飞机在夕阳的余晖下划过漂亮的弧线。心想曹友城真不愧是性情中人,敢想敢为,将来必会有一鸣惊人的一天,而董板桥也许此时正守在猫耳洞里,回想起自由自在的大学时光。李薛刚是个精明透顶的家伙,将来也许会在报社或文化圈混出不小的名堂。看看眼下的自己,虽然在这穷乡僻壤妇孺皆知,把学校变了模样,也深受孩子?的喜爱,但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呢?大伟还在新疆哪个不知道的农场替自己赎罪,王二好像从人间蒸发毫无音讯,而最致命的兰兰,自己在她母亲的老家苦苦寻找了几个月,却丝毫没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