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被王二按倒在床上,嘴里还在嚷着:“我杀了人,我害了老大。”
“混蛋!”王二伸手捂住他的嘴,拉下脸对他说道,“老三,我们兄弟一场,不管是谁出了事情,老大既然去认了,那他就有他的道理。你再闹下去有什么意思?老三,老大这么对你,这么对我,谁叫我们是兄弟呢?”
吴心木然地望着楼板,脸上淌着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王二叹一口气,端起碗来喂吴心两口稀饭,吴心勉强开口吃了。
“老大被押走了?”吴心喃喃地问。
“嗯。昨天一大早就走了。”王二点点头说,“生产队的人都到院子外边去看,两个人抬着那个知青,两个民兵押着他,走得很慢。我挤到前面去喊他,他只是回头看着我,向我伸出三根指头。我知道,那是说我们三个兄弟,永远的兄弟。马兰花也去了,披头散发的,光着脚板从家里冲出来,田埂上挤不过去,她就跳到另一根田埂,隔着大田喊:‘大伟是好人,他不会杀人!’还朝老大喊:‘大伟哥,我等你!’她爸妈跑上去拖住她,她还在哭,还在喊,满沟里都是她的声音。那声音惹得好多女人都跟着掉眼泪。老大扭着脖子,不敢朝她看。他的脚步很慢,很慢,看得出他真的舍不得。老大被带着走到山坡那边,早看不见了,马兰花还坐在田埂上哭……”
吴心已经哽咽得不行,用被子捂着头,任凭眼泪不住地流淌。
晚上,吴心起床吃了饭,精神好了很多。临睡前,他问王二:“老大被押到街上,还是县里?”王二说:“不清楚,好像说是先押到街上,再到县里吧。”吴心没再说什么,倒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王二发现吴心不在床上,以为他起床活动了,结果在桌上看到他留的字条:“老二,别管我。我找老大去了。老三。”
天没亮,吴心悄悄从高家溜出来,就往街上赶。一路上都让他想起大伟和马兰花在一起的情形,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到了街上,派出所刚开门,还没人来上班,他去找传达室的老头,老头说:“马家生产队是押过一个大个子知青来,但前天下午就送到县城去了。”
吴心也没想多问,买了两个馒头就往县城赶,到县公安局,已经关门下班。他问传达室,回话说:“不知道!有事等明天上班再说。”
吴心急了,就说:“我杀了人,是来投案自首的!”
传达室的大汉把他上下打量两眼:“瞧你这个知青样,杀鸡怕都不敢,你敢杀人?”说着“砰”地关了窗,任他怎么打都不再理会。
吴心蜷在公安局大门边,一个站岗的走过来让他走开,他说:“我是来自首的,要见你们领导。我杀了人。”
站岗的也打量他一眼,“我才真的要杀人。快滚,公安局门口不准逗留!”说着一瞪眼:眉毛倒竖,把枪栓拉得“哗啦”直响。
吴心吓得一哆嗦,灰溜溜地转到背街,找个角落蜷在那里。
入秋的晚上,风冷飕飕地直往脖子里钻,吹得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落叶满地打滚。吴心咬着牙蹲在墙脚,尽量缩成一团,肚子里早就饿过了,已经没了知觉。一条流浪狗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望了他一阵,哀伤地回头,缓缓地走开了。吴心后来居然睡着了,而且连梦都没有,就像这清冷的街角,除了饥寒交迫,一无所有。
早上,吴心被街上的嘈杂声吵醒,从眼屎的包裹中努力睁开眼,面前竟然丢着两张二两的粮票、一个半包子和一只咬了两口的梨。行人用一种看乞丐的眼神看着他,他捏了捏包里的几块零钱,看着地上的食物咽了一口口水,歪歪倒倒走到另一条街的一家小饭馆,洗一把脸,要了一碗红彤彤的麻辣面,两口吃了,才算勉强缓过劲来。
到公安局门口,又去打听大伟的下落。一个办案的公安说:“那个打死知青的知青前天已经连夜送到重庆去了,因为他都认了罪,判了死缓,现在应该在监狱,也许要送去劳改。”
吴心心里惊叫一声,从公安局出来,经过传达室,看见昨天那个大汉,忍不住骂一句:“王八蛋,你让老子白白浪费了一晚上!”那大汉探出头来恶狠狠地回敬他,他一溜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