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妹儿是十把红筷子,
忙又忙哎绣球花儿圆。
拉住郎腰带,
问郎几时来,
嘿,我今天不得空哎,
明天要行船,
后天才到小妹屋头来。”
吴老四唱完,脸已经红得火辣辣的,幸好站在前面迎着江风,没人看见。周老头在后面也来了兴致,扯开老嗓门唱起来:
“太阳落山四山黄,
情妹出来晾衣裳,
衣裳搭在手腕上,
手把竹竿哭一场。
问你情妹哭啥子?
别人有郎我无郎,
嘉陵江上浪太大,
冲走桡子淹死郎。”
那是吴老四唯一一次大展歌喉,也是他最后一次在嘉陵江上放歌。
祖父后来回忆起几十年前嘉陵江上的歌声,总是禁不住流泪,因为他总是看到珍的身影,听到她那声轻轻的呼唤。
6
吴老四在嘉陵江上放木材的第二年,秉权从钱塘中学毕业回来,没带回毕业证,带回来一个媳妇。也许这样更合吴家老两口的心意。庆幸的是,秉权的媳妇秀外慧中,对公婆很孝顺,待人也亲切。母亲说这是老天爷对吴家的恩赐,是对出了秉权这个不肖子的补偿。
秉权识得几个字,更不安心务农,常到金子沱街上游手好闲,成天纠集一帮闲人喝茶聊天,惹是生非。没有多久,他带了一帮人,雇一条船到金子沱和泥溪嘴之间的龙汇湾的沙坝上,着手他疯狂的淘金计划。他们把河沙挖出来,先用筛子筛去粗渣,然后往沙里混入水银,制成水银沙金,铺在洗金槽上,用水冲洗,砂石冲走后,水银金留下,包进棉布,把多余的水银拧出来,最后把布里的金砂放到灶上蒸,就得到粗金。这样淘了几天下来,得到指头大小的金子,但这远不能满足秉权的勃勃野心。他拿着那点金子回家给父母和媳妇看,全家人喜笑颜开,他却高兴不起来。把金子拿到街上金银铺估价后,秉权更是大为失望,一气之下解散了淘金队伍,重新游荡在街头。
秉权的淘金计划宣布失败后不到两个月,龙汇湾的沙坝上集满了远远近近赶来淘金的人,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淘金热。这股淘金热持续了六七十年,直到龙汇湾一段江面被挖宽了数十米。
游荡了大半个月,秉权给龙汇湾的第一大地主出谋划策。他说月亮离地面本来不高,以大地主雄厚的财力,一定可以修起一座碉楼,把月亮围在自家院子里。大地主居然信以为真,马上交由他找人设计了碉楼的样子,组织人马施工。于是,金金子沱有史以来最为浩大的土木工程轰轰烈烈地启动。经过近一年的石墙垒砌,这座碉楼在嘉陵江畔依山矗立起来。工程完工后,大地主亲自爬到上面观赏自家的月亮,山那边看不见,而江畔和半条江都笼罩在碉楼的阴影下,满心欢喜,赏了秉权一大笔钱。
秉权拿到钱,怕地主反悔,偷偷回家接了媳妇就逃走了。全家人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只说是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小小金子沱容不下他,他要去干一番大事业。父母听不懂他的什么大事业,相信他比自己有见识就只好由他去了。临走,他塞给母亲一把钱。全家人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那些钱,吴老四在江上漂十年也挣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