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看着吴心说:“吴心,你下了两年乡没下够,在巫山干得怎么样?有些什么打算?”
吴心说:“我觉得还可以吧。那里的大人小孩都挺淳朴的,我还比较喜欢那里。”
祖父问:“那你打算干一辈子?”
吴心笑了笑,“一辈子太远了,说不好。我还想干两年再说。”
吴子渝说:“吴心呐,你一个大学生,跑到那穷山沟里,完全是浪费。要是你也像你四叔那样自己搞,说不定早发财了。”
吴心尴尬地笑笑。
吴子洞说:“人各有志。”
祖父看他们的话说得有点僵了,赶紧把话题转到另几个孙子身上,说:“你们几个读书都还可以吧?多向大哥学习,他读书一直都不错,只是千万别像他那样惹事。”
在座的人都笑起来。
祖父突然伤感起来,怅然道:“要是子善现在还在这里,大概也会带个孙子或孙女儿来吧。”
大家都低头不语。吴心想起子善叔叔,心里也一阵发酸。
祖父又说:“人老了,总是怀旧,这几天做梦都梦到他们。子善满脸胡子拉碴的,他总是拿一本书冲着我笑。子珍也不年轻了,她说:‘爸,我都有白头发了。’”
吴子洞安慰他说:“爸,你别想那么多。自己注意身体,和妈好好地安享晚年。”
吴子渝也说:“只要还在的人能过好就得了。爸,你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只要有我们一口饭吃,就不会把你们饿着。”
祖父低着头坐了一阵,抬头望着吴心说:“吴心,他们都要走,我不管。你今晚一定要留下陪我和你奶奶说说话。”吴心点头答应了。
半夜,外面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屋里的大人孩子都拥出门去放鞭炮。吴心陪祖父坐在吊脚楼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看灯火阑珊的长江大桥上车来车往,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祖母送走儿孙们也裹着大衣到吊脚楼上,紧挨着吴心坐下。
“吴心,兰兰有消息没有?”祖母温和地问。
“没有。恐怕不会有了。”吴心黯然地说,他伸手为祖母紧了一下围巾,“我把那些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一点线索。我真的怀疑,我们的缘分是不是已经尽了。”
“缘分没有用尽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了。”祖父平静地说。
祖母挽着吴心的胳膊,说:“也不知兰兰的妈妈怎么想的,那么乱的日子都快熬到头了,还回什么老家。现在想农转非可不容易了,好多人想一个城市户口想破头都不行呢。”
“老太婆,你懂什么?”祖父说,“这不是一个户口的事情。你想想,男的在武斗里被打死了,儿子下乡又惹了祸判了刑,孤儿寡母在城里无依无靠,想回老家也是情理中的事。”
“只是苦了吴心,兰兰那么好的女孩子,的确不好找了。”祖母长长地叹一口气,对吴心说,“怎么你也跟你爷爷一样死心眼儿?老想着那一个人,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老太婆,你怎么还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祖父笑起来。
祖母说:“你不是老惦记着吗?要是真有一天,你把她找到了,吴心就有两个奶奶了。”
吴心听着两位老人用这样的口吻谈起让人心酸的往事,不觉轻松了许多。他故意问祖母:“奶奶,你不怕万一有一天爷爷真找回来那一个奶奶?”
“怕啥?我还盼着那一天呢。要不是你爷爷那么重情重义,我会跟他?”祖母附到他耳边故作轻松地说,“现在不准男人娶两个老婆了,我还怕啥?”
祖父装作没听见祖母的话,问吴心:“要是你再找十年找不到兰兰,要是一直找不到兰兰,你还要等下去?”
吴心感觉到祖母关切的目光停在自己脸上,低下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