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近二十年前,路遥完成了《平凡的世界》,兴奋地对老乡贾平凹说,这个世界就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果然,《平凡的世界》成就了不平凡的路遥。
三年前,我写完这个故事,世界依然平凡。
那一年,我平静地从闲居了大半年的广州回到重庆,平静地到一家报社继续以文字谋生,平静地在业余写点想写的东西,读点想读的闲书。间或有关于出版的话题提起,都不了了之。
我知道,这样干净的故事,理所当然难以吸引大多出版商的注意。这个浮华躁动的年代,这个利益驱动的世界,哪里容得下乌托邦似的梦想?
抑制不住的CPI和恩格尔系数,使我们无暇他顾。老板告诫:应该8小时工作24小时思考;同事提醒:职场如战场,得到晋升的机会越多,成为炮灰的机会越少;朋友通报:今年单位要分两套房,明年打算换台车;老婆念叨:房子该换了,车子该买了,孩子该考重点了;孩子暗示:同学都配上专职保姆和司机了……
在现实世界疲于奔命,也许就是现代人前世的诅咒,今生的宿命,来世的预演。 我们梦想或空想的乌托邦,到底在哪里?
2003年末,频繁更新工作的我,不得不离开服务了三年的那家公司。那个许多异想天开者的现世乌托邦,稍后就在现实风雨中无声坍塌。翌年春,我随AMY南下。那时候,两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二人世界,生计还没被我们看作头等大事;三年后出生的朗朗,也只是我们不敢提上议事日程的计划而已。
寓居广州的时节,晒够了山城稀缺的春日阳光,看够了大都市的繁华与土著的世故,也听够了隔音效果极差的寓所里邻居肆无忌惮的私生活。为打发过于闲散的时光,我找到一份极轻松的文案工作。就在那个拥挤闹腾的写字间里,往事如溪泉般渗出,浸润我久已麻痹或疏懒的神经,终至于激起了写作的冲动。
这个故事,就是多年来我一直想写的那种故事。几乎跨越百年的传奇往事,一如江河奔涌,或沉缓大气,或激昂张扬,浩浩汤汤,绵延流淌。我放弃对文字技巧的雕琢与卖弄,还原小说的叙事本能,那些超越自身经历的体验,则自然而然源于祖辈或父辈的讲述。可以说,我有生以来耳闻目睹的人和事,都成为了这部作品天然的原材料。长江、嘉陵江及其滋养的那片土地,为这个故事的生长提供了充足的营养和空间。
故事完成后,漂在北京的老友曹晨导演成为第一位读者。那天半夜,他打电话将我叫醒,说他控制不住,花了一整天守在电脑跟前一口气读完了这个故事。听得出来,他情绪激动异常。他说,如果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就是一部中国的《美国往事》,或者《教父》。
我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让这个故事变成能与更多读者分享感动的图书,或者拍成影视作品,都不过是另一个乌托邦式的梦想罢了。
2007年春,女儿朗朗诞生,平静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不得安宁的三口之家。我此前谋生的那家报社——一个典型文人乌托邦——已经倒闭半年有余。创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朗朗同时,我也炮制了一些其它可有可无的文字。尽管那个故事被搁置一旁近三年,它给我带来的感动依旧鲜明而深远。
直到2007年末,金海先生决定让这个《乌托之邦》变成现实,我才将文稿翻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修正了一些错误或疏漏之处,但其中某些表述仍让我自认为是神来之笔,一些情节也依旧让我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的《乌托之邦》!也是属于更多人的《乌托之邦》!
几年过去,21世纪逝去将近1/10,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吴心和他的原型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1960年代和1970年代出生的人们,仍然奔走在现实世界,寻觅着内心的乌托邦。他们亲历过文革,亲历过上山下乡,亲历过改革开放,亲历过下海下岗。他们是运动年代的见证者,也是中国20世纪末经济复苏的参与者;他们是世俗的财富追逐者,也是纯粹的乌托邦缔造者;他们有过大多数中国人都能切身感受的爱与痛,也有过属于自己的纯情与忧伤。
跟我们一样,他们不得不继续活着,活在现实世界,也活在乌托之邦。
这个故事曾经命名为《重庆往事》,后来更名为《后纯真年代》,最终定名为《乌托之邦》。它能以图书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首先得感谢金海先生和他的团队所做的大量工作,还得感谢这个故事在天涯连载时关注过它的朋友,感谢你们的鼓励与支持。
最后,谨以此书献给我的祖父萧秉生先生,以及所有为这个故事提供原材料的人们;献给对我的创作予以理解和支持的AMY,献给为我的人生带来无尽快乐与烦恼的朗朗;献给所有奔走于现实世界仍然寻觅内心乌托邦的人们。
萧 闲
2007年12月28日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