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嘉陵江爆发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泥浆般的江水卷来上游的房屋碎片,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不见退却。
“四才子”劳燕分飞之后,吴心更是独来独往,在学校过着宿舍、阅览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付柔诗以为有机会接近吴心,于是又雪片般地给吴心写纸条,不胜其烦的吴心一气之下,把纸条收集起来交到了系主任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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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干巴老头,平时在教室里看上去很威严,总板着脸,瞪一双鱼眼睛,出了教室就一脸和气,和蔼可亲。他收到那些纸条,像拿一把扑克牌一样拿在手上,一张张仔细地看一遍,然后私下找付柔诗谈了话。“柔诗呀,有人给你出了一手牌,你看怎么打?”说着把那些纸条丢到她面前。
付柔诗的脸刷地变白,但很快又恢复常态。
系主任说:“难为情了吧?我也很难为情,不知道是该交给学生处,处分你早恋呢,还是该交给你爸,让他好好管管你。所以先找你来商量。”
付柔诗却不领会他这一片苦心,说:“随便你!”
系主任吃了一惊:“柔诗,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都是为你好。你想处分,还是想让你爸生气?”
付柔诗扭头说:“我说了,随便你!我喜欢哪个又没有错,索性让更多的人都知道,我就是喜欢他。”
系主任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那好,这件事我当没发生。如果需要,我还可以给你说媒。这下可满意了?”
付柔诗被激怒了,扔下一句“只要你有那本事”,甩门出去了。系主任望着她摇了摇头,把那把纸条撕了,丢进纸篓。
付柔诗对吴心的做法大为光火,却不好发作。她分别请吴心的室友吃饭,从他们口中得知吴心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来自江津师专的两封信,于是她给其中一个男同学出价五元钱一封,雇他为自己偷来吴心的信。吴心本来不太在意牛放寄来的信,随手丢在席子底下,那个受雇的同学不费吹灰之力,拿了十几封给付柔诗。付柔诗读了那些信,上面全是些甜腻腻的话,让她醋意大发。
很快,吴心再次收到付柔诗的纸条,上面义正词严地写着:“我手里已有你早恋的大把证据,速来找我,否则后果自负!”吴心没想到自己交上去的纸条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受到她的威胁,回到寝室一看,才发现牛放最近寄来的十来封信不翼而飞。他也没有兴趣声张,只静静地等候付柔诗的下一步动作。
一个多月过去,快到期末的时候,万分失望的付柔诗一气之下把信交到了学生处。学生处很快对吴心同学的早恋行为记过处分,并全校通报批评。吴心自“四才子”书社解散后,再次成为全校的争议人物,许多思想品德老师把他作为鲜活的反面教材。
吴心一个人跑到街上喝了一通闷酒,第一次醉得不醒人事。最后系主任带着两个学生把他抬回学校。等他睁开眼,看到那个和蔼的老头坐在床边,身上还有自己吐过的秽物。
系主任说:“不值呵!你那哪是什么早恋?”
吴心喃喃地问:“她为什么害我?”
系主任摇头说:“也怪我徇私。没想到像你这么厚道的人太少。没事,年轻人,我一向都器重你。记过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你是清白的。很快就会过去。”
几天后,吴心又收到过付柔诗的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原谅我。”吴心没有理会,随手丢进垃圾桶。那是他收的她最后一张纸条。
吴心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年,从师专毕业的牛放回重庆,专程跑到北碚来看吴心。牛放和吴心从学校并肩走出来的时候,付柔诗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吴心问牛放:“毕业了,你分到哪里工作?”
“是不是我分在哪,你也想分在哪?”
“我不想。”
“我爸不让我去工作,他让我今年到四川外语学院读本科。先读着,再参加专升本的考试。”
“你爸在教委,你就可以读一辈子书,教一辈子书,不用愁了。”
“是我自己也想读书。对了,哥哥,还没告诉你呢,我爸现在是副主任了。”
“那你就是官宦子弟了,说不定过几年你也会成高干子女。”
“什么高干子女,我也不稀罕,只要见得到你就成。”
吃了饭,牛放要吴心带她到北碚的公园里散散步。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两圈,一时都找不到话说,最后干脆在长椅上坐下。
沉默一阵,牛放说:“哥哥,你怎么不爱回我的信?学校太忙了吧?”
“不知道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