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 二(1)

记得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回到荷花塘,父亲问我考得怎样,我说好像还可以。到底能不能考上,我确实没有绝对的把握。

那时的大学生很稀罕,特别是在我们那个小山村,从来就没出过大学生。我的父母都是城镇居民,父亲原来在10公里外的小镇以雕刻印章为生,因曾在旧军队任职,六十年代中期下放农村务农。这时母亲已有了身孕,数月后我来到这个世界,母亲却因难产而死,是父亲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面对三间家徒四壁的茅屋,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我的读书成绩尚可,如果能够考上,成为全村、全乡第一个大学生,也聊可洗刷他半生的屈辱。

有一天,父亲带回一位相貌很是平常的村妇,“静之,快叫大姑。”

我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对于这位“大姑”,我是早有耳闻的。她也姓李,名叫李淑花。听人说,她的能耐可大了,能够“上天入地”。上可见玉皇大帝,下可见十殿阎君。而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需要的,竟然只是一碗清澈见底的水,念念有词地往碗里撒一把米,就什么都看见了。当地人谓之“看水碗”。看过去、问未来、请神仙,都在这个水碗里完成。当然,如果方便的话,还会在一旁点起香烛,烧上一堆纸钱。

大姑“哎”了一声,很是高兴,很是专注地看了看我,赞道:“侄儿真是好相貌啊,啧啧……”说着,又用她那双粗糙的手摸摸我的额头,“嗯,这娃娃是个大官相呢。”

“喔?”父亲疑惑地问,“大到什么程度?”

那时,在平常百姓中间,军人是很让人羡慕的。大姑略一沉吟,信口打了一个比方:“在部队上,那起码是在副军长、军长以上……”

听过这番对话的人,还有村里的老山叔。老山叔和我的父亲是村里最要好的老哥俩,都是一个人独居。不同的是,父亲有我这个儿子,老山叔没有儿子。他们听了大姑的话,都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我回到了故乡,在油灯下同父亲有过一次关于“文章”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