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临走前,父亲对他说:“你得做个优秀的经理,踢人屁股,而不是被人踢,明白吗,你?”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做着父亲让他做的事,他反叛、挣扎,但无一例外地最后投降,这次去外地工作也不例外。
离开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因为家没有给他温暖,唯一让他感到不舍的就是亲爱的姐姐南茜,那个可怜的女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有时候,看着自己身边这个丰腴的女孩子挺直腰板,一副不可侵犯的冷淡表情,他会有些厌恶,最不能忍受的是她也要干涉他,甚至是吃饭的姿势。
“能谈谈你和原先妻子的关系吗?”医师想进一步了解他的人际关系,也许会有助于他理清思路。
“十年以来,她似乎一直主宰着我的生活,我无法反抗,只好屈就,这好像是一种习惯。除了我在公司赚足够多的钱,她并不需要我帮她做任何事情,而我并不喜欢这个部门经理的工作。记得小时候,我希望在乡村做一个悠闲自在的作家,那是很久之前的梦想了,太遥远……”他仿佛又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才幽幽地说:“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总想找个人聊聊,与她交流却非常困难,她总是说我们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吃顿烛光晚餐就会好起来的。而电影什么的对我毫无用处,我们想要的东西完全不同……”
“说来真是奇怪,她和我姐姐竟然相同,有时候我自己都糊涂到底是妻子还是姐姐。我的意思是说,她有时候对我更像是姐姐,许多事情她都要管,要我怎么怎么做。记得小时候,姐姐也是这样,但姐姐总是浅浅地笑着,声音柔美地让我做功课,打扫卫生,姐姐很照顾我……”他的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姐姐可能像我父亲那样,更冷漠,更现实……”
“记得那时我从外地工作了四年回到家里,很诧异地发现她和我姐姐成了最好的朋友,经常一起出去逛街、锻炼,看上去无话不谈,甚至我那可怕的父亲对她的印象也很好,说她在这段时间里如何地照顾我们全家,母亲干脆就对我说,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不娶她简直没有天理……”
他的眼睛灰暗下来,声音沙哑而缓慢:“这简直是一种宿命,我甚至没有想过选择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长久以来我犯的一个最大错误就是没有大声说——不!我想一个人过,我想自己下决定……”
“你们有孩子吗?”医师问道。
“没有,印象中父母总是不断争吵,我并不以为这对我会有什么影响,但我结婚十年却一直不想要孩子,我不知道南茜对此怎么看。可能,在我内心深处,没有抚养孩子的勇气,没有让这个家族传宗接代的信心,更没有身为人父的责任感,我是不想被任何东西牵绊,却被太多的东西牵绊,勒得我透不过气来……”
他觉得被太多的东西牵绊,到底是什么牵绊他了?
谈起他和L女士的生活,他说他们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做爱,肆无忌惮。在累了睡着以后,他会没有原因地醒来,这时父亲刀削一般的脸总会隐约浮现,他浑身战栗地冲向洗手间,尿意竟如同性欲一样不可控制……
有一天夜里,L女士有些颤抖地拉开抽屉,急躁地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瓶。他有些奇怪,L女士是不会失眠的,她这么晚起来吃药吗?
“亲爱的,你生病了吗?”他起身把手搭在她温软的肩上,柔声问道。
L女士浑身一抖,手心里的药丸洒落在香槟金的床上,他有些犹豫地拿起一颗,借着凄冷的月光看了看,脸色不易觉察地变了。“是白粉吗?”L女士又是妩然一笑,呢喃着说:“来一点吧,亲爱的……”
一股尿意直冲脑门,父亲的声音惊雷一般在秋夜里响起,他踉踉跄跄地冲向洗手间……
后来,他和吸毒的L女士结束了来往,重新开始了工作,并努力修完他的函授研究生课程。在和一些女人的交往之中,他依然觉得已故的父亲无时无刻不在监视和指责着他,但他已经不再有强烈的自杀念头和尿急。
那天他穿了一袭淡灰色的风衣走进来,头发被风吹得略有些凌乱,脸上却比一年前增添了许多神采。他的论文正在最后修改阶段,工作也比较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