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我给领导开小车(73)

小护士换完药退出房间后,"半边嘴"忽地"嘿嘿"笑出声来:"错把我当成老首长了,咱可消受不起,你这不是折腾老叔我吗?万一让这里的市领导碰见,不说我没有彻底改造好世界观吗?"

我没心情跟他说笑话,忙问:"到底咋回事?"

"没啥事,上了岁数记性不好,菜盆里的剩菜放下了"三步倒"准备伺候老鼠的,结果自己先受用了。你说现如今这老鼠药怎么也变质了?估计老鼠吃了也能找到洞口,我若真是死了,也落个干净呀。""半边嘴"吧嗒着嘴巴,忽然问我有没有带香烟。

"不是早戒了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一根来。

"唉,人在生死之间啊,眼前会晃动着很多影子来,就像烟雾一样,我呀,当时就想抽根香烟再闭眼……""半边嘴"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呛得连声咳嗽,针管摆动起来。

等他平息下来,我忽然发现病床上的老知青好似复活了,话多了,眼神有灵性了,就差吭哧"蚂蚱"了。

我将椅子靠近病床坐下来,给他倒了杯水问:"您老要是被几粒"三步倒"拉进了阴曹地府未免太委屈了,至少也得"百步倒"才显得壮烈吧?"

"龟儿子是不相信我误吃鼠药了?"他的眼睛露出一种狡黠来,这眼神已是久违的余光了,在"糖果"换取"蚂蚱"的知青年代里,我太熟悉这眼神了,即便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面前,他也露出天生的狡诈来,从不做折本的买卖。

"为什么还瞒着家人?"我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半边嘴"沉默了,径自抽着烟,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皮耷拉下来,扔掉后半截烟骂道:"娘的,咋越抽越反胃呢?"

虽然有护士二十四小时照料,晚上我不想回家了,感觉跟老知青在一起时,我也把自己当成病人了,吮吸着满屋的药水味,好似被打了一针,阵痛的瞬间,带来难得的放松,药水沿着脉搏游荡在我的体内,像一辆清洁车,一路喷洒着水,打湿满城的灰尘……

"半边嘴"出院时,我本来想用奥迪接他的,可他拼命制止了,只好打车送他回家,出医院大门时,他回头冲着医院叫出一嗓子:"死也不上这里了!"

我忽然想到他那晚下病床上厕所时冒出的一句话来:"尿能憋死人的,瞧着吧,总有一天,这特护病房要抬出一位让尿憋死的大人物,比"三步倒"管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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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陪护"半边嘴"的那个晚上,纪委采取了行动,经过请示省纪委,吴同学下达了一号令:"双轨"老储。

过去市纪委的"双轨"固定地点是一家星级宾馆,靠近西山,依山傍水,有些度假村的味道,老百姓常戏谑道:吃好睡好总比号子好,你问我答看谁伎俩高。

这回吴同学移动了"根据地",听说是"牛鬼"支的招,理由是宾馆档次太高,容易让卧轨者转换不了身份,错把"铁轨"当"水床",动辄就把办案人员当秘书使唤:我说你记,我要圈阅的。

新开辟的"根据地"是一处废弃的学校职工住宿楼,曾装修成养老院,后来因为前面的老护城河一到夏天臭气熏天的,为了老人健康着想,养老院搬迁了,再没人入住过。经过机关事务局的临时抢修,成了"双轨"扳道口。因为老护城河的存在,刚启用就被人起了特别的雅号:水楼。现在都在说,姓储的陷进"水楼"了。听来既形象又贴切,困进那里头,甭想着净身出泥污而不染了。当然"水楼"跟万恶社会下的"水牢"有着天壤之别,也比文明国度下的"水刑"更讲究人权,只是在规定时间到规定地点谈清楚问题,水性好点的,完全可以带着泥污而脱身,至于"旱鸭子",只能自认倒霉,溺水沉陷,再浮出水面,露出臃肿躯体,从里到外散发出腐肉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