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消逝,队员日渐了解了老乡们的情况,前来找看病的人多起来了。除去服用一些药物以外,一些小手术也开展起来了,小脂肪瘤切除、狭窄性腱鞘炎切开、脓肿引流等等都取得了相当好的效果。老乡见了面也有话说了。叫出诊的不经常有,也没有发生过因条件差而无法处理的尴尬局面。
一个风和日暖的日子,在村里奔波了一白天,虽然很累,但心情颇佳。因为一个新生命降临到这缺丁少口的偏僻山村来了,这是莫大的喜事。而我们额外高兴是另有原因的。从未接过生的小刘居然顺利地接下了一名大男孩。产妇家没有找产婆,直接把医疗队员请去家里接生,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关系亲近了。
回到点儿上,小刘说什么也睡不着,而我倒是一沾枕头就见了周公。也不知道是夜里几点钟,有人来叫急诊,是邻村的一户人家,大约有六七里地远,而且要过一座有沙子的小坡。我挎起药箱就准备跟着来人出诊,并未想叫小刘同行。不料小刘已经等在房门口了,她根本就没睡着。
“你算了吧,一白天挺累的。”
“反正睡不着,还不如出去遛遛。再说,也不许一人出诊哪。”
“老乡领路,我怕什么。回来还让老乡带路不就完了。”
“得了吧,老乡带路,你跟得上吗?爬那个小沙坡,没我给您保着点儿驾,真把您给摔了,我可担待不起。”
“好好好,有你护航,我求之不得。快走吧,老乡都等急啦。”
真让小刘给说着了,老乡走夜路,赛过神行太保。别说我,就连小刘也气喘吁吁。老乡尽管着急,也只好走几步,停一停。他并非不管不顾,而是根本想不到我们是如此之不济。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在外面没听到什么动静。一进门,只见躺在炕上的妇女哇地一声喊,长出了一口气,紧跟着又屏住了呼吸,像是在抽搐。我急忙上去看瞳孔、摸脉搏,都正常。
我立即用力掐她的人中穴,一分钟左右,妇女才又长出了一口气,呼吸变得平稳了。
“她是你的……”我一边继续压她的穴位,一边询问病史。
“我老婆。”
“像这样的病症,以前犯过没有?”
“多了。”男人气呼呼地说。
“每次都怎么好的?”
“自己就好了。我知道,这病死不了人。”
“那你今晚上干吗要找我们来?”小刘气不打一处来。
“今晚上犯得厉害,我打她都打不醒。”
“你怎么打病人呢,你!”小刘更觉得忍无可忍。
我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了,但妇女仍然叫不醒。我再用两个拇指用力掐她双侧的合谷穴,终于大功告成,妇女睁开了眼,哭了起来。
“发病前,你们是不是吵架来着?”
“哎,吵架算个啥,一吵架就没气,一吵架就没气,这日子还过不过?”
“你倒有理了,是不是?”小刘当然是同情女性的。
看看妇女情况已经稳定了,我们留下了两粒安眠药和一些维生素,又嘱咐了几句。提起药箱,准备回家。接我们来的老乡也准备送我们回去。
“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认路。”
“就叫他送!”看来小刘的气是消不下去了。
“算了,让他好好照顾老婆吧。”
老乡接受了我的好意,可也没回到屋里去,一屁股蹲下去,抽起了烟。
走了好远,小刘一言不发。我也只顾注意着路,生怕滑倒。过了山坡,这才松了口气。
“咱们看癔症病人有几起了?”我开了个头。
“记不得。”
“跟我撒什么气,我又没招你。”
“下回先问清楚了,要还是这事儿,决不跟你出来。”
“我知道,你是替女人抱不平。可老乡找出诊,你总不能不来吧?”
“你没听他说吗,自己就能好,用得着唱‘林冲夜奔’吗。”
“你还知道个‘林冲夜奔’,可你不知道癔症也是病,精神病也得有人治。”
“我是觉得咱们这么一大群正经八百的大夫护士,跑这么老远的掐人中、开维生素,值吗?”
一句话戳中了我的人中。我早就在想,值吗?我盘算过,下来这段时间,如果在医院里,我能做多少手术,治好多少病人……管那么多干吗,到时候走人,回?还当我的正经八百的医生去。就在我贯彻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宗旨,不经意时,却撞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