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科学办事,我敢于承担这个责任。”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争论的?本可就此结束,偏偏又杀出个程咬金,掀起了另一场风波。
一位中年妇女,田定看着她眼熟,就是叫不上名字来。一闯进门就高举红宝书,背诵道:“毛主席教导我们:‘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必须剥去。’”角落里的男士顿时精神焕发,立刻复诵了一遍,还有几位女士随声附和。
中年妇女振振有词:“我是旧党委委员,我要彻底划清界限,和旧党委一刀两断。”“临革委”主任对她再熟悉不过,她是最善于表态的人物,逢会必抢着表态,而且目的明确。这次且看她如何借题发挥。中年妇女指着田定说:“他,一个地地道道的资产阶级伪君子,表面上听党的话,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骨子里充满了剥削阶级的自私自利。以假乱真,骗取了修正主义旧党委的信任,准备把他树为标兵,模范。是我和修正主义旧党委顽强斗争,坚决反对,才制止了这一修正主义错误决定的实现。”
田定心里纳闷,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曾被旧党委赏识,什么标兵、模范,还有什么以假乱真,简直是莫名其妙。
角落里的男士聚精会神,一字不漏地听着,但总觉着有点不着边际。于是追问道:“他是怎样以假乱真,骗得信任的?”
中年妇女定了定神,回答道:“我举一个例子,他在下乡医疗队,为一名贫下农家的孩子看病,竟敢用剃胡子刀片做手术,不用麻药就愣把孩子的肚皮割开了那么那么长。”两手比画了比画,足足有一尺。几位女士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表演如此精彩,效果这般显著,中年妇女得意地挑起了双眉,继续发挥道:“孩子痛不欲生,大喊救命,他才草率地缝上肚皮。事后居然声称切除了阑尾,救了孩子一命。他为什么敢于如此胆大妄为,就因为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是外科的。谁能证明那孩子确是阑尾发炎?”
角落里的男士又一次振臂高呼:“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权威!打倒修正主义的黑苗子!”女士们跟着喊,这次确是尽全力喊着。
中年妇女更加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不是简单地练练手,而是想表演一下他是如何全心全意地为贫下中农服务的,骗取旧党委的信任。这不是以假乱真又是什么?”
再次响起了“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权威,打倒修正主义黑苗子”的口号。角落里的男士高举着红宝书激动地说:“同志们!我们要打倒的是什么?是修正主义,是修正主义卵翼下滋生的害虫、渣滓。我们欢迎像这位女同志一样的革命者,站出来反戈一击……”
话音未了,另一位程咬金又闯进门来,大声吼叫着:“我揭发,我揭发!”难道又是一场风波?“临革委”主任看了看表,已经足足两个钟头了,如此耗下去,简直是浪费精力,浪费时间。革命就是这么个革法?天知道!鬼才知道!田定看清楚来人竟是桑达,更是一头雾水:他来凑什么热闹?
当我得到消息,去“临革委”办公室探听究竟时,桑达正推着田定走了出来,还不停地吼着:“走,走。”径直朝病房大楼走去。
过了两天,我问桑达,他笑笑说:“逢场作戏呗。”再也问不出第二句话。问田定,田定绷着脸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也是到此为止。干脆,甭问。闹不清的事海了去了,管那么多干吗。反正田定没怎么地,照样上班。贴在门诊大厅的大字报没几天也无影无踪了。有那么一些人被称为逍遥派,只有他们活得自在,也许他们才是彻底的无产阶级,彻底的一无所有。
“文革”后期,那位韩师傅又到医院来了,是带着一位亲戚来的,而且就认准了要找田定看病,别人还信不过。至于桑达那天闯进“临革委”办公室,到底唱的是哪一出,直到下放山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弄明白。不过,和我估计的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