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造谣,不怀好意。”
一时群情激动,沸沸扬扬。唯有田定未动声色。
“大家先少安毋躁,冷静点,冷静点。”梁头招呼大家坐下以后,接着说,“事情还没弄清楚,先不要急着表态。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因为好事还没传出来,所以咱们听到的就只有坏事了,好事也变成坏事了。的确,是死了人,可不是病人,而是救人的人,是咱们的好人——小刘。七传八传就传拧了。可能不可能?可能。打个电话还那么费劲哪,靠嘴传,传来传去嘴就歪了。提高警惕,应该。是不是有人故意造谣,会有人查。咱们该做什么?最该做的就是要宣传抢救成功的事例。咱们自己宣传,大张旗鼓,理直气壮地宣传。这是好事啊,多光彩的事啊。刚才不还提到病人对医疗队够不够信任的吗,咱们既然有真人真事摆在那儿,就要讲给老乡听,让他们相信咱们的水平。相信了,就给她做,不相信,接着说,什么时候相信了,什么时候做。”梁头看看田定似乎还没有要发表自己意见的意思,就点了他的名。
“田大夫,你是不是把你听到的那个说法儿也讲给大家听听?”
“让大家知道知道有好处。有人直接跟我讲:‘你是在拿病人练手。’指的是阑尾炎穿孔的那个孩子……”
“谁说的?”大家纷纷争着问。
“谁说的,无关紧要,有人有这种看法也不奇怪。人家直接跟我讲,我很高兴,因为说这话的人坦率,不搞阴谋。我不需要表白自己,因为我根本没有练手的必要。可是我该想想,什么原因会让人家这么认为。我想,他这么说,并非真的指责我什么‘练手’,而是说我在胡来,完全不顾外科大夫的基本准则。我承认,用医学的科学尺度来衡量,这可以算作‘胡作非为’。但是换个视角,用病人的眼光来看,我相信病人会说这是‘见义勇为’。如果我当时囿于条件而选择了观察等待,那就是坐以待毙,对病人来说,必然是死路一条。既然我设法给病人做手术,万一出了事,对我来说,可就是罪责难逃。这叫什么,逼上梁山嘛!”
“那也不能说罪责难逃。做不做手术都有它合理的一面。”有些人并不同意“逼上梁山”一说。
“我和田定几乎是同时,在不同地点,遇到了大体相同的抢救事件。比起田定来,我们就好在一个条件上,我们争取到了高大夫、冯大夫,争取到了手术器械。难就难在时间上。抢救抢救,都在抢,抢什么?我们抢的是时间。我们当时是一分钟一分钟地计算时间,妇科的两员女将一个劲儿地赶,我和小刘又使劲拖延着病人的生命。而田定他们抢的是机会,是瞬间即逝的时机。他不当机立断行吗?”
“田大夫,你刚说到节骨眼儿上,接着说。”
“长话短说吧,我该吸取的教训就是一条,以后无论到那里去巡诊,都做好充分的准备,带上最基本的手术器械……”
“那还得了,多重啊!”
“一把手术刀、一把镊子、三把小弯钳,包成一个小消毒包,足够了。”
“对,至少切个脓包什么的,手到擒来。”
“哈哈,这通儿讨论最后算是落实到一个小消毒包上了。”有人开玩笑说。
梁头绝不会让这么丰富的讨论内容、精彩的见解裹在一个消毒包里送进高压锅。他在不断地咀嚼、消化着。他很兴奋,第一次领会到巡回医疗除了技术问题以外,还充满了哲学意识。其实,整个医学领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当前需要解决的还是推动炕头手术的实施。梁大夫、田定和我三个人进一步讨论后,决定了三件事。
和当地干部一起大力宣传两件抢救事迹,讲清事实,以正视听。
在C村选手术小而又保险的两例甲状腺腺瘤病人,做出个样儿来,解除老乡的顾虑。
让白玉如到杜大娘家,一是把刘欣心牺牲的事,慢慢讲给大娘听,算是有个交代。因为此前大娘一再打听过小刘的消息。二是和大娘交交心,设法了解她改变主意的真正原因。三是再反复细致地向她讲清楚,手术为什么非现在做不可,对她来说,到底好处在哪儿。
前两件事,只是需要安排。而第三件事费了一点口舌。白玉如最怕的就是那些蝎子。
“让我干什么都行,就别让我再看见那些蝎子,我求求你们了。”
“你别靠近那块石头不就行了吗?再说有大娘在,她哪能让蝎子再吓着你。你不是已经在大娘那儿体会到了‘像亲妈一样亲’的滋味儿了吗?”
“你们好意思拿我寻开心。要去你们自己不会去?”
“别恼火,决没拿你寻开心的意思。你不是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小刘吗,你和小刘差不多年纪,大娘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那可不一定。”
“大家都已经看在眼里了。她给你塞裤腿的时候,看你都快哭出来了。”
“我们这些男人,搭不上话的。”
“只有你才能胜任,拜托了,拜托了。”
大家七嘴八舌,总算动员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