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夜晚,本村一户人家请出诊。当我和小刘进入这家屋门的时候,看到躺在床上的同样是一名妇女。所不同的是她非常安静,纹丝不动。男人蹲在炕旁,呆若木鸡。我立刻警觉到事情不妙,急忙招呼小刘一起检查病人。呼吸急促,脉搏微弱,血压也量不清楚。
“病人清醒的时候,说什么没有?”我急于想弄明白病人的主要症状是什么。
男人只是摇了摇头。
“我问你,她说哪儿疼没有?”我差不多是嚷着问的。
“肚子,好像是肚子。”男人终于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我摸了摸病人的肚子,有些发紧。稍微用力压了压,病人立即有痛苦的反应。
“她还有月经吗,什么时候停的?”到底是女同志,小刘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只可惜男人还是说不出所以然。倒是一旁的老大妈提醒了那男人:“有几个月没见红了。”
我和小刘交换了意见,初步考虑是宫外孕。只有紧急手术,才有救。
先输液。小刘麻利地“一针见血”,挂好了吊瓶。
妇产科的高大夫就在临近的点儿上,但相隔也有小二十里地。再远也必须把她找来,这是仅存的希望。多亏老天有眼,电话一打就通,而且就是高大夫本人接的。当我简短地介绍了病人的情况以后,高大夫毫不犹豫地就决定即刻起程。
“器械是现成的,我带来。你们做好术前准备,有乙醚吗……那好,你能给麻醉吗……
那太好了,先用液体顶住。对了,还得家属签字……”高大夫在电话里做了必要的交代。
“要多久才到……两个小时……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把生命维持住……还有,过河千万小心……好好,抓紧时间。”
这里,紧张地做着该做的准备。检查了要用的物品,在炕上铺上一床白单子,小心翼翼地把病人移到上面。配不成血,只靠输液,实在让人揪心。但也奇怪,居然听到血压了。老天保佑,千万维持住。病人家属签字是不得不履行的手续,可是无论怎样解释,就是不签。其实,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
“不是要你们对手术负责,我们负责!妇科大夫已经从老远往这里赶了。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做是死定了,哪里容得你们考虑!”我已经铁了心,出了事,就找我!
两个小时的等待实在难熬,病人时好时坏,揪着的心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她们到了哪儿了?河水大不大?两位女同志,半夜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们谁到村口了望着点儿,差不多该到了。”小刘想的比我周到多了,就连抢救药都准备妥当。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救命的希望。高医生带着她的助手冯医生踏进了门槛儿,
二话没说,直奔病人而来。摸摸肚子,问道:
“血压,脉搏?”
“脉搏156,血压听不大清楚,在40那儿,像有两声跳动。”小刘刚测完血压,突然发现高大夫她们俩河时卷起的裤腿还挽在膝盖上,露着小腿,就急忙过去,想替她们整理好。
“谢谢你,自己来。”她们利索地放下了裤腿,然后洗了几遍手。因为无法正规刷手,所以只好先戴消毒手套,后穿手术衣,再带上一副消毒手套。肚子消毒后,在病人身上铺好两层消毒单子,一切准备就绪。就这一大堆消毒衣物,加上手术器械,算算也有十几斤重。我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两位女中豪杰,义无反顾地夜小青河,举着包袱过了河,竟没沾上一滴水。
“开始吗?”
“开始!”
病人已经进入浅麻醉状态,我只需间隔着滴上几滴乙醚,就可以维持手术的需要。所担心的是,病人到底能不能禁得住手术的进一步打击。
肚皮切开了,三下五除二,就进入了腹腔。我摸不清脉搏,急忙问小刘:
“血压多少?”
小刘量了几次,都只能用摇头来回答。
手术决不能停,停下来就等于放弃。女中豪杰迅速而又准确地在腹膜后操作着。
“好,就在这儿,夹住,夹住……”女中豪杰们互相招呼着。
我看不到腹腔深处,心可是随着她们一声声的招呼而上下翻腾。苍天哪,苍天!你太难为我了。没有血,哪怕是有氧气也管些用啊。现在正是千钧一发的当头,一定要维持住。给她们时间,给多些,再多些。我相信她们,绝对相信这两位女中豪杰。她们一定能找到病因,控制住病情。只要我能维持住,给她们足够的时间,她们就能做到。
我感觉时间太漫长了。恰恰相反,仅仅过了二十分钟,手术就告一段落。在她们缝合伤口的时候,病情已经明显转好。时间的反差意味深长地警示了我:最意想不到的恰恰是最应该做到的。
“测出来了,测出来了。70,50。”小刘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
“小心,接着观察。”此时,唯有高医生最冷静。在赶路的时候,她是最紧张的,而在手术抢救的时候,她却是最沉着的。
在她脱去手术衣的时候,我看到她的额头上渗着细细的一片汗珠。大家都在紧张抢救,谁也没顾得上替她擦汗。
“是宫外孕。”冯医生向大家交代了结果。
“真是奇迹!”高医生感慨地说。
“这种条件,能抢救过来,确是奇迹。”我也同样感慨。
“我说的奇迹是病人身体条件如此之差,危急状态持续了这么久,居然活过来了。”
“也许山区里的人耐力强一些。”
“你们在外科,类似的情况遇到过吗?反正在妇科,至少在城里,我没经历过。”
“我的老师王大夫遇到过。他和另几位大夫,抢救了一名大面积烧伤的病人,三度占百分之四十几,活了。在以前,国内外都认为肯定活不成。可惜我没亲自参加抢救。”
“说老实话,我到这儿之前,就没抱多大希望。可是病人还有口气,还活着。我能不来吗!”
“是那么回事儿。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也在嘀咕,很可能让你们白跑一趟。但也是觉得死马还要当活马治,怎么能见死不救哪。”
“你真的认为死马也该治吗?”
“那不是个精神吗。”
“死马也得治活,说的是信心。没信心什么事也办不成。”很少发言的冯医生一鸣惊人,她的论断颇具哲理。
“从今晚这件事想想,有时候得多掂量掂量,不能总照着老规矩办。”高大夫的体会应该是更深刻,更切合实际的。
“小刘,你怎么想?”我很想知道从护士角度会怎样考虑。
“我搭不上你们的话,又是精神,又是信心的。反正我一直就是死抱着个希望不放。”
“说得好,言简意赅。我记住了,只要有希望,就永不放弃。”议论化解成为谈心,大家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