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上班的矿工们三三两两路过门口,有人好奇地往屋里张望几下,好像是在说:这屋里怎么住上人了?我急忙起床,关上了门。随着,昨晚接我们的赵同志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和一盒火柴。
“有火炉没有?没火炉可不行。”
“带火炉来了,烟筒也带来了。”
“煤厂就在那边。你可以从煤厂找一辆小车,拉一车煤块回来,好生炉子。”说完,又是转身就走。
“赵同志,我还有事。”他老远站住了,但并未回来。
“那个炕怎么办?我实在不会弄。再说上面的木板也不够……”
“领导没发话。”
“能不能带我去找找你们的领导?”
“我们的?是咱们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仅仅是住在这里,而且就在煤矿上班。我撇下家里这个烂摊子,火急火燎地跑到镇上去找临革委的人。
“二院呢?咱们的二院哪儿去了?”
“别急,别急。家安顿好了吗?”
“家?那也叫家?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都是临时的,现在家家都有困难,暂时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暂时是多久?”
“尽快,尽快解决。”
“地区二院,地区为什么不管?”
“地区也没听说哪里有什么二院。”
“那就怪了!下来之前,说得板上钉钉。楼也盖好了,设备齐全了,就差人了。原来全是纸上谈兵。连纸上谈兵都够不上,空口说白话!是北京那帮子‘假正经’把我们骗下来的……”
“你这话可是出格了。这种话千万不能再讲了,任何场合都不能讲!”
善意的叮嘱唤回了我的清醒,我立即意识到:这番话一旦传出去,将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那——我和梅莉明就在煤矿工作?”
“煤矿医务室。放心,是暂时的。你先找煤矿医务室的领导沟通沟通。”
再回到煤矿宿舍。莉明和纪萌已经把塔灰清扫干净了。门口多了一大块煤。
“煤是哪里来的?”
“赵大夫搬来的,他说让咱们先用着。还说咱们去拉煤,就照这块煤这样的挑,别拣发亮的,不好烧。”
“他也是大夫?”
“是医务室的。”
“这位赵大夫挺有意思,昨天半句话都嫌多,今天又那么周到。”
“人家还是很热心的。”
正说曹操,曹操就到。
“带你去见见齐连长。”
“齐连长是谁?”
“咱们医务室的指导员,你要见的领导。”
医务室就设在煤厂的西南角,一溜平房。最西面的一间,里面摆着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立着一个相片架。照片上那位全副武装的军人大概就是齐连长。果然,后脚走进来的正是此公。不过,此刻穿的只是一身褪了色的旧军装。估计他是复员到煤矿来的。进屋就一屁股坐在他的正座上。
“北京来的吧,坐。”
我很荣幸地被邀请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赵大夫依然站立一旁。我开始想:这应该是我必须在新环境下认真思考,并且努力效法的第一桩事吧。
“明天开始上班吧。抓紧时间,把家务做完。”
还没来得及提出炕坑和铺板的事,连长又接着下达指示:
“每天到三号诊室看病,你和梅莉明同志一样。轮流值夜班,由赵景天排班。有急诊随时准备好下井。”
“我住的地方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好,由赵景天帮你解决。”
这应该是非常理想的结果了吧。再多说也没用,能抓住一个是一个。赶紧走人!突然冒出个念头:告别要不要像部队那样,打个敬礼?算了吧,反正彼此都没穿军服,拉倒!但也不能太不给面子,还是打个招呼吧。
“谢谢,我回去了。”顾不上看连长有什么反应,扭头就迈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