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里除了明贵以外,还有什么人?”
“她家是外来户,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从哪儿迁来的。这村子就她男人姓杜,其他多数姓杨。她男人还念过两年书,能算个数。对了,还会配药,杜大娘不是说了,那些蝎子就是配药用的吗。”
“蝎子,什么蝎子?”队部的梁医生问。
“她们家养了不少蝎子……先不说蝎子。她家后面的北山坡上,稀稀拉拉地长了一些草,她男人经常到那儿去挖回一捆一捆的草来,在家里配制什么药。小刘问过是些什么药,杜大娘也弄不清楚。原说把配成的药水抹上,可以治大脖子病。有人试过,也没见消下去多少。后来,他又用蝎子砸碎了和草药混在一块儿,有人被虫子、蛇什么的咬了,抹上药水,还真管事,能消肿。”
“她男人也许还真的懂点儿医术,这倒是件好事。”并不知情的梁头赞许着。
“坏就坏在这儿了。”
“这是怎么说?”大家全都竖起了耳朵。
“说起来很惨。他们先后生了三个孩子,头一个是女儿,不到三岁就出疹子死了。又过了一年多,生的还是女儿,应该和小刘岁数差不离儿。对,是和小刘同一个属相。挺皮实。他爸上山,她总喜欢跟着。他爸老得防着,怕她上山出事。真是越怕越出事,就在她女儿躲着藏着怕被他爸看见的时候,一失足滚了下去,一命呜呼……我听小刘说起这件不幸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娘为什么那么喜欢小刘。她把小刘当成闺女了。可偏偏就那么巧,小刘也,也不在了。”
“大娘已经知道小刘不在了?”
“没有,我还没敢讲。”
“怎么在大娘家里,一直没见着她老汉儿呢?”
“二女儿惨死以后,她男人一下子老了许多。再也不去后山了,整天吧嗒个烟袋。好在又过了几年,居然生了个老儿子。这一下可把她俩高兴坏了。起了个名字叫明贵,大概是‘明天的贵人’这么个含义吧。”
“老儿子实际是个小儿子。”
“老汉当然特别疼这个老儿子,而且疼得是地方。他们不娇他,不惯他,让他跟着下地,唯独不许他上后山。还供他上学,十六岁了,小学毕业了。胆子还挺大,敢跟着他爸弄蝎子。”
“你对杜大娘家的情况弄得一清二楚哇,怎么了解的?”梁头在队部待惯了,考虑问题的高度就是与众不同。
“都是小刘听大娘亲口说的,可见她真的把小刘当成自己的闺女看了。”
“那杜老汉还在吗?”
“去世了,有两年多了。好像是一口痰没吐出来,憋死的。杜大娘日子刚过得顺一点儿,这一下又栽下去了。手头紧,那么大的脖子还得下地,这也是我考虑她非得早些手术不可的另一个重要原因。除了庄稼,再就靠蝎子能作为药材卖些钱。明贵现在可是她家的主要劳动力了。可是杜大娘心气儿挺高,她一定要明贵接着上学。”
“太难得了,说什么也该支持她。”大家纷纷表态,“手术尽可能早做”已确立为大家无可动摇的共识。
“她会不会怕自己万一不行了,明贵学也废了,成不了气候。所以想狠狠心,再等两年,明贵能让他放心了再说?”田定揣摩着。
“这手术做完以后需要多长时间恢复?”梁头问。
“半个月够了。”
“你们有多大把握?九成以上,有没有?”
“肿块看着很大,其实基底并不太大。手术切除应该不会十分困难。”我不好说有十分的把握,但自信手术是不会失败的。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有可能进一步伤及喉返神经。
“这次有相当充分的准备,有条件做得细一些,特别注意点儿神经就是了。”田定和我的估计是一致的。
“万一神经伤了怎么办?”梁头怕不幸的后果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我们已经和杜大娘谈过了,她能谅解。当然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不出问题。”
“照这么分析,现在给杜大娘做手术应该对她更为有利,她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她既然怕万一如何如何,显然是不够信任医疗队的水平。”梁头的小结不无道理。
“医疗队在当地零零散散地也做了些手术,反映都不错嘛。”白玉如不大服气。
“最近抢救成功的这两例病人,更可以说明医疗队的水平,不是吗?”我更不服气。
“消息不灵通,许多人并不知道。”
“昨天我可听到村里有人说:医疗队治死了一个病人。”窗外有人冒了?么一句。
“谁?谁在外面?”梁头赶出去找人,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屋里可炸开了锅。
“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是把病人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怎么变成了治死了呢!”
“高大夫她们俩女同志,跑了二十多里夜路去抢救,她们不去,活得了吗?”
“参加抢救的小刘还因为这事没了命,哪儿是病人没了命,是救人的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