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刘欣心牺牲的同一时间,田定在离此地四十余里的D村,对“永不放弃”做出了更深层次的诠释。
人们常常喜欢用“胆大心细”来形容一位能干的人。的确,田定是大家公认的能人,但他心细却胆小。他是医疗队中唯一的见了蛇就腿软的男人,连毛毛虫都不敢用手去捏。刘欣心就曾挖苦过他:心细如丝,胆小如鼠。后来又觉得如此评价田定,有失公允,就再加上了两句:“料事如神,干活如风。”因为刘欣心对田定的诊断总是那么准确及时,以及手术的轻巧麻利,佩服得五体投地。
田定真的胆小如鼠吗?
这次大水是当地历年来创纪录的。D村的出路完全断绝,几乎成了一座孤岛。前一天下午,田定和针灸科邱医生一起巡诊到此。风云突变,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他们只好寄宿D村。当晚,雨虽然停了,大水已经下来了。正巧村里老乡来叫急诊,两人还没踏进屋们,就听到了病人痛苦的呻吟。
病人是一位十三岁的男孩子,身子蜷曲地侧躺在炕上,一只手捂在肚子上,颤抖地呼喊着:“哎哟,哎哟。”检查发现腹部非常敏感,压痛和反跳痛都很明显,尤其在右下腹部。
“孩子什么时候开始闹病的?”
“有一天了吧。”孩子他妈回忆着说。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找大夫?”
“这孩子截长补短的总说肚子疼,少吃个一两顿也就不疼了。没想到今天闹大发了。”
“39度7。”邱医生试完表说。
“先把针打上。”
看起来,不仅仅是阑尾炎,而且面临着穿孔的危险。甚至有可能已经穿孔,开始形成腹膜炎。毫无疑问,必须手术。送到能手术的地点?大水包围,根本出不去。即使能跳出重围,时间也来不及。就地手术?没带任何手术器械,而且只有一个手术大夫,麻醉也没有条件。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手术的可能。
不手术,只用药物已控制不了病情的发展,后果不堪设想。直截了当地说,不手术无异于等死!不行,绝对不行!死马还要当活马治,何况孩子一息尚存。想想,再想想。
“你家里有什么刀没有?”田定的脑子里突然一闪亮。
“有哩。”孩子他爹从外屋拿了一把菜刀进来。
“不是这个,有没有小刀?快点的刀。”
他爹愣了愣神儿。
“比方说,刀片,刮胡子刀片?”
“有哩,有哩。”他爹从炕头小柜里拿出个小包,里面包着几片还没用过的剃须刀片。
“针线、剪刀有没有?”
“有哩,有哩。”他爹急忙招呼孩子妈去收集田定所要的东西。
“你用这些东西给病人做手术?”邱医生疑惑地问。
“不止这些。你能不能用针灸做麻醉?哪怕是止疼,多少减轻点儿疼?”田定期待着邱大夫的支持。
“我怕做不好。好像针灸麻醉用在颈部手术还可以,腹部……”
“你尽可能把针灸用上。我药箱里还有一盒百分之二的普鲁卡因,虽然只有十支,把它用在关键地方,再加上针灸,可以解决问题。”
“就在炕上做?手术不会感染?”
“已经发炎了,还有什么手术感染不感染!”
“手术你一人做行吗?”
“你先帮他们把找来的东西消毒,消完毒就做针灸,然后和我一起做手术。”
“我从来没上过手术。”
“不要紧,只要你不乱动就行。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田定知道这一切一切都是违反常规的,还存在许多未知数。选择手术是冒天大的风险。不做手术,孩子面临的则是死亡的危险。华山险峰一条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无退路可言!
孩子的双亲也明白了,手术是唯一的希望。他们只有默默地颂念阿弥陀佛,企求保佑儿子渡过难关,其他已一概置之度外。
“手术时你们俩还要把孩子的手脚紧紧按住,绝不可以放松,一动就会出大麻烦。你们自己也绝不能碰脏任何和手术有关系的地方。”
田定拿出两副口罩,给孩子的父母带好,并且一再嘱咐:“再憋也得把嘴和鼻子都捂上。”田定必须把一切该准备到的都准备好,容不得半点疏忽。
事关一个十三岁儿童生与死,做了一切可能做到的准备,结果难以预测的非正规手术就这样开始了。覆盖在病人腹部的仅仅是几块不大的纱布?有出血的地方只能用手指捏住片刻,腹腔里的一切全靠着三节电池的手电筒照明,才勉强得以分辨。如此这般,即将穿孔的阑尾终于切下来了。伤口缝合完毕,似乎一切都非常顺利,可以说大功告成了。但是在田定的脑子里,仍未找到轻松。
抗生素只能用到明天,输液至少要维持一周,万一病人出现新的情况,或许还要再进腹腔。如果大水不退又当如何?不如电话联系队部,设法搞只船来,把病人送到县医院为上。
多亏老天赏脸,大水终于退了。孩子的命最终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