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才会得这种可怕的病?”
“你爸爸有高血压,知道吗?有高血压的人,血管往往很脆,很容易破。”
“我不知道他有高血压,怎么才能知道?”
“家里应该有人懂得些医学常识,你——不想将来当一名大夫?”那个你字拖得很长。
“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我被他点拨得心里七上八下。
转眼间,已经到了家。
一进家门,唐大夫立刻向母亲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我急着要去解手,没听清唐大夫问的是不是还是那些问题,但更要紧的是我想听听母亲都说些什么。当我回来时,唐大夫已经在给爸爸做检查。他数过脉搏,量过血压,然后拿出一只小手电在爸爸的眼前晃了几晃,又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锤子,在爸爸的胳臂上、腿上敲来敲去。紧跟着又拿出一只像喇叭似的玩意儿,一头放在爸爸的胸上,自己把耳朵贴近另一头,好像在听什么。听完前胸,又听后背。听完后背,又听肚子。真奇怪,肚子有什么好听的!听完了居然还用手在肚子上敲半天,姿势还挺特别,左手贴在肚皮上,右手一个手指敲他自己的左手指头。老天爷,他还要折腾多久?为什么不赶紧治病?
唐大夫终于直起了身子,盯着妈妈的眼睛说:“中风,中风。”
“中风?”其实妈妈和姐姐对这个名词并不陌生,而且也估计到了。但当从唐大夫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分量可就大不一样了。是判决!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唐大夫赶紧做了个双手向下压的姿势,企图缓和这种紧张气氛。
“看样子不算严重,先打一针,再导个尿。”
打完了针,唐大夫用镊子夹着一根细细的、长长的橡皮管,从父亲的尿道口慢慢地送了进去。哗的一下,尿流出来了,那么多!简直不可思议!唐大夫怎么知道存了那么多的尿,又是怎么一插一个准。我怎么学了生理也不懂?我大概笨到了家。学医?我能学会?天知道!
不到四岁的小侄子一头撞了进来,看见屋里一大堆人,乱哄哄的,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还是姐姐比较镇静,连忙招呼嫂嫂把侄子哄了出去。
“给他留些吃的药,按顿吃。现在最要紧的是安静,不要惊动他。要是好的话,一两天可能醒得过来。”
“那可太好了,阿弥陀佛。幸亏您那么快就赶来了,真是天保佑。”就好像一下子雨过天晴,母亲的心气好多了。
“我得赶紧回去了,有什么情况叫小珂去找我,他跑得快。”唐大夫临走给了我一点点肯定。
“小珂,把唐大夫的车推过来。”
“没骑车。”
“怎么,走来的?”母亲大为吃惊,但更多的是很过意不去。
“跑来的。”我又刻意地渲染了一下,也许是想报答刚才唐大夫对我的肯定。
“车让孩子骑走了。”
“小珂,送伯伯回去,提好了皮包。”姐姐及时提醒我。
自然,我早已做好了送唐大夫回去的准备。一则可以接着谈来时的话题——当大夫,二则还是想弄清楚唐大夫家到底怎么了?他不是也疾驰火燎地要回家吗?
“不用了。”唐大夫婉言拒绝。
我提着皮包就向外走。
“回去!照顾你爸去!”唐大夫拿了皮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出唐大夫所料,父亲果然醒过来了。就在第二天早晨,母亲忙着给父亲擦澡的时候,父亲睁开了眼,嘴里乌里乌涂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把母亲吓了一跳。
“南玢,快来,听听你爸说的是什么。”母亲急忙叫姐姐来帮忙。
“爸爸,爸爸。”姐姐试着唤醒还在迷里马虎的父亲。父亲仍在不停地发出无人能懂得的“外国话”。
母亲用调羹把水一次一次地往父亲嘴里灌。
“谢谢,谢谢。”突然,父亲清清楚楚、正确无误地表达了他的礼貌。
母亲激动得一个劲地说:“好了,好了。”接着又一勺一勺地往父亲嘴里送。
“不客气,不客气。”
我不识时务地,但又无法控制地笑了起来。
“好笑,好笑。”天哪!父亲又能听得到,又能理解,我满以为父亲真的清醒了。其实,谈何容易。父亲又继续一阵子闷头大睡,一阵子信口开河。全家又担心起来,难道这就算治好了吗?要不要再把唐大夫找回来?幸亏父亲还能吃能喝,而且居然放了两个屁。
“还好,还好,上下都通,一通百通。”母亲似乎还懂得些老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