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事办成了,当然就回家了。怎么,难道还要请人家进手术室不成?”桑达说。
一霎时,天上的薄雾已经散尽。清新的空气,和煦的阳光,让人感受到一种否极泰来的安详氛围,再也没有人嘀咕手术能否顺利完成了。
得贵躺在手术台上,异常平静。看得出来,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了。桑达在开始麻醉之前,又叮嘱了几句:
“我一会儿就开始给你上麻醉,全麻,你就跟睡觉一样。用不着害怕。对了,喉咙里插一根管子,通气的,手术完了以后就拔出来,没事儿。”
“哦,哦,你放心。我知道,今天是吉日……”
“你怎么还吉日不吉日的,杜大娘,哦,你姨妈没跟你们说清楚吗?这是科学……”
“是吉日,是吉日。”护士长急忙加塞儿,止住了桑达即将展开的说教。并狠狠地盯了桑达一眼。白玉如也不知道,到底杜大娘是怎么和她的亲戚们说通的,反正得贵是心悦诚服地来到手术室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桑达熟练又轻巧地插上了管,接上了麻醉机,通过了诱导期。
消毒铺单,切开,护皮,很快进入了胸腔。
一切在平稳地进行着。手术大夫们专心致志地探查着膈疝的病理改变。谁也没有注意到手术台下的动静。
桑达悄悄地对着护士长的耳朵,匆匆忙忙地说了些什么。护士长就急忙把梁头拉到室外去了。
“麻药不够了。”
“什么麻药不够了?”
“乙醚,只有一瓶了。”
“怎么回事?昨晚不是都说准备好了吗,桑达是怎么搞的?”
“他说麻醉机里的,加上备用的一瓶乙醚,也许够用了。可是现在还不清楚疝有多大,修补要多久。”
“他,他简直是乱弹琴。为什么不多准备几瓶?真是百密一疏,怎么偏偏就疏在这关键地方了。”
“再找找看,还有没有。”
“不可能,麻药全归他管,哪里还能找得着。”
梁头急忙打电话,联系到镇卫生院有乙醚。但两地相距三十多里,骑自行车来回也要个把钟头,根本来不及。
“现在几点?”
“九点差五分。”
梁头又抓起电话,联系到邮局的信差。信差这时正该往这一带送信,请他带上药往这边赶,这里同时派人去接,在中间地带会师。
一场不同凡响的自行车接力赛开始了。领导亲自披挂上阵,蹬上自行车,一溜烟跑了。
上路之前,特意叮嘱护士长:
“千万别紧张,不要让术者知道。告诉桑大夫,务必节省使用麻药。还有,一定把病人的手脚绑好,以防万一。真要是麻药没了,病人一动,可就热闹了。拜托了!”
蒙在鼓里的只有手术台上的三个人。我配合田定手术的同时,还在刻意地体会和欣赏他的手术技巧和精确性。这是我又一次和他同台,我再次领会到他的胆大心细,胆大在哪里,心细在哪里。在有重要组织的地方,他敢于下刀子。因为他有底——熟悉而又有把握。在需要精心处理的地方,他决不草率行事。而且善于发现问题。正是由于他心细,才有胆大的本钱。就在我欣赏和体会双入境的时候,突然,病人躁动了几下。
“麻醉,麻醉。”
“是浅了。我加深,我加深。”桑达慌慌张张地回答着。一向以麻醉沉稳著称的他,心里也敲起了鼓点,念叨着,千万别断炊,千万别断炊。
“护士长,护士长。拿着。”领导喘着粗气,从门外伸进来一只握着瓶子的手。
桑达一把抢过瓶子,火速打开,把乙醚倒进了麻醉机。病人在连续躁动了几次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麻醉必须保持平稳,你注意。”田定声色俱厉地说。
桑达又何尝不知道:病人躁动绝对是术者的大忌。也真亏了他,把麻醉一直维持在刚够手术操作的水平。更亏了梁大夫超水平的自行车接力,连去带回,只用了三十三分钟。幸亏只有一小段山路。
手术终于结束,膈疝修补成功。事后,没有人再提起那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但我相信:领导不会不找桑达谈话的。当天下午,杜大娘又来了。手里提着个篮子,多半是给病人做的饭。
“大娘,病人现在还不能吃东西。”白玉如迎着杜大娘,接过篮子,陪着去看李得贵。
“这不是给得贵的,我明白刚做完手术不?吃。”又指着篮子说,“黄米糕,给你们的。”
“我不是想吃,不是要……”白玉如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解释得清楚。她一个劲儿地把篮子往杜大娘手里推,想以此来表白自己确属无辜。
“那好,我自己送去吧。”大娘接过篮子就要去医生工作室。
“我去,我去。”白玉如只好又接过篮子,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尽。
“别忘了纪大夫,我知道他喜欢吃黄米糕。”说罢,就进了得贵他们屋。
白玉如还想问问杜大娘,到底是怎么说服得福一家子的。和白玉如原先估计的不一样,得贵临麻醉前还在念叨着“吉日”,可见不会是现身说法起的作用。再一想,手术都已经完成了,没有这个必要了。